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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當擺脫了信仰上帝的重壓後那樣的狂喜。在他看來,生活的最後一副重負已經從他身上卸掉;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徹底地自由了。他對生活的理解已化成了力量,一下覺得自己強大無比,同一直在折磨迫害他的命運勢均力敵了。因為,假如生活是毫無意義的話,世間就無殘酷可言。他所做的,或尚未做的事情都無關緊要。失敗不必介懷,成功也等於零。他是暫時佔據地球表面之一角的芸芸眾生中的最不起眼的人。他又是全能的,因為他已經從混沌中,探索出生活無價值的奧秘。萬千思緒一個接一個地湧進菲利普熱切的想象中,他興奮得深深吸了口氣。他止不住想手舞足蹈、引吭高歌一番,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這麼高興過了。“啊,生活,”他暗暗喊道,“啊,生活,你的痛苦與不幸何在?”毋庸置疑的論證明確地向他表明了生活沒有意義這個道理,因為,就是這一幻想才使他萌生了另一種想法。他認為,這就是克朗肖贈他那塊波斯地毯的原因。這好比織工在精心地編織他的圖案時,並推出自什麼目的,只不過是滿足其美感的快樂罷了。人生也可以如地毯織工這樣度過,或者說,假如一個被迫相信自己的行為並不由他自己選擇,一個人也可以這樣看待自己的生活,即他的生活也不過是一種圖案而已。他不需要這樣的地毯,也沒有什麼用途,他這樣做,只是滿足自己的樂趣,從他自己的生活、行為、感情和思想的五花八門的事件中,可以設計織造出有規則的、精緻的、錯綜複雜和色彩繽紛的漂亮圖案。雖然,這也許只不過是他自由選擇的一種幻想,只不過是使目光與幻想交織在一起的異想天開的戲法,那也無妨。在菲利普看來,生活確乎如此。在生活毫無意義,一切都微不足道的思想背景下,認為一個人可以從寬闊無垠的人生中(這是一條長河,既無源頭,又川流不息,卻不流歸大海),隨意編織成圖案,從而獲得個人的滿足。有一種最清晰、最完美、也最悅目的圖案,在這種圖案中,一個人誕生,長大成人,戀愛結婚,生兒育女,為生存而辛苦勞作,最後死去。然而也有別的樣式的圖案,既錯綜又奇妙,在這些圖案裡,幸福不涉足,成功不問津,但從中可以感覺到一種亂人心思的雅趣。有些人的一生,其中也包括海沃德的一生,他們的人生圖案還沒織完時,就被盲目冷酷的命運切斷了。到那時,有人說“這沒關係”之類的安慰的話,就令人愜意了。還有些人生,如克朗肖的人生,提供的是一種難以仿效的圖案,在人們能夠領悟這樣的人生已被證明為正當的之前,舊的觀念必須改變,傳統的標準必須更換。菲利普想,他在拋棄對幸福的憧憬中也正在拋棄最後的不切實際的幻想。用幸福的標準來衡量,他的生活似乎是可怕的。可是現在,當他認識到生活可以用別的標準來衡量時,他似乎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幸福和痛苦一樣微不足道,它們的來臨跟生活中的其他細節一樣,都被編織進了那精心製作的圖案裡。霎時間,他彷彿超脫於生活的種種不幸之外,他覺得這些不幸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地傷害他了。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過是使生活的圖案增加複雜性罷了。當生命的終點臨近時他將為圖案的完成而感到由衷的高興,它將是件藝術珍品。其美麗將永不遜色。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它的存在,而隨著他的死去,圖案就立即不復存在了。

想到這裡,菲利普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CⅦ 進貨員桑普森先生喜歡起菲利普來了。桑普森先生衣冠楚楚,神氣十足,服裝部裡的姑娘們都說,他要是娶個有錢的顧客,她們也不覺得驚奇。他住在城外,在辦公室裡常穿上晚禮服以給店員留下深刻的印象。有時,第二天早晨,前來值班打掃的店員見他還穿著晚禮服來上班。當他走進辦公室去換長禮服時,他們就互相嚴肅地擠眉弄眼。他溜出去,匆匆地吃了旱餐,搓著雙手回來,上樓梯時,每逢這種場合,他總是衝著菲利普使眼色。

“多美的夜晚!多美的夜晚!”他說,“天啊!”

他告訴菲利普,他是店裡唯一的一位紳士,而只有他和菲利普才懂得生活的真諦。說了這番話以後,他的態度一下改變,叫菲利普“凱里先生”而不再稱兄道弟了。過後又裝出一副進貨員的傲慢派頭,而把菲利普又擺回顧客招待員的位置上去了。

林恩和塞德利公司每週收到一次從巴黎寄來的服裝式樣的報紙,並將報上的服裝樣式稍加修改來迎合顧客的需要。他們的顧客很不一般。多數的顧客是從較小的工業城鎮來的婦女,他們太講究服裝了,不願意買她們本地縫製的成衣。但她們又不熟悉倫敦,以發現和她們的經濟條件相當的裁縫店。除此之外,便是與該公司的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