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攔了一輛過路的小馬車。當她隨著他到街上時,他發現她臉色非常蒼白,不禁愕然。她的步履沉重、遲緩,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她的氣色太差了,因此他不忍心讓她獨自一人回去。
“要是你不在意的話,我送你回去。”
她沒有回答,他上了馬車。他們默默地駛過了橋。穿過一些破破爛爛的街道,孩子們正在馬路上嬉戲打鬧。到了她寓所的門口時,她沒有馬上下車。好像她沒有足夠的力氣來挪動兩腿似的。
“希望你原諒我,諾拉。”他說。
她將目光轉向他。他發覺,她眼睛裡又閃爍著晶瑩的淚花。然而她還是竭力從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可憐的人兒!你太為我擔心了,用不著為我擔心,我不怪你,我會想開的。”
她輕快地撫摸著他的臉,表示對他不懷怨恨之心。這個動作也僅是暗示罷了。然後,她跳下馬車,走進屋裡去了。
菲利普付了馬車錢,朝米爾德里德的寓所走去。他的心情格外沉重,真想責備自己。但這又何苦呢?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路過一家水果店時,他想起米爾德里德喜歡吃葡萄。他實在太感激自己了,竟然能透過回憶記起她的每一種嗜好來對她表示愛情。
LⅩⅫ 以後的3個月,菲利普天天都去看米爾德里德。他帶著書去,喝完茶後,便溫習一點功課,而米爾德里德則躺在沙發上看小說。他有時抬頭瞅上她一會兒,嘴上掛著一絲幸福的微笑。她可以覺察到他在看她。
“別浪費時間瞅我了,傻瓜,繼續溫習功課吧。”她說。
“暴君。”他愉快地答道。
女房東進來鋪檯布準備開飯時,他放下書本,興沖沖地和女房東開玩笑。她是倫敦人,個子瘦小,已屆中年,講起話來幽默風趣,伶牙俐齒。米爾德里德已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巧妙地編造了自己的一番來歷,向她訴說為什麼自己會落到目前的境地。這位好心腸的瘦小女人居然被感動了,不辭勞苦盡力使米爾德里德過得舒服。米爾德里德出於面子上的需要,提議菲利普假裝成她的弟弟。他們一起吃飯。每當菲利普點的菜迎合米爾德里德那種變幻莫測的胃口時,他就感到特別高興。看到她就坐在他對面簡直令他陶醉。他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不時地拉住她的手,緊緊地捏著,飯後,她坐在壁爐邊的扶手椅上,他就挨著她坐地板上,身子靠著她的雙膝,抽著煙。他們常常什麼話也不說,有時菲利普發現她打起瞌睡了,這時他便一動也不動,生怕驚醒她。他默默地坐著,眼睛懶洋洋地望著爐火,陶醉在幸福之中。
“睡得挺香吧?”當她醒過來時,他微笑著說道。
“我一直沒睡,”她回答說,“我只是合了閤眼。”
她絕不會承認自己剛才睡著的。她的性情冷漠遲鈍,她的處境並沒有真正給她帶來多大的不便,她很注意保養身體。凡是養身之道,不管出自誰的建議,她一概採納。天氣好的時候她每天早晨出去作“保健運動”,並在室外待一段時間。要是天氣不太冷,她就去聖詹姆斯公園裡坐一坐。但一天中其餘的時間她悠然自得地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本又一本的小說,要不就和女房東閒聊,扯起來簡直沒完沒了,從來不會感到疲倦。女房東也好,會客室那層樓的房客、以及左鄰右舍的人也好,這些人的陳年舊事、軼事趣聞她都無所不知,並詳細地告訴菲利普。有時她會驚慌失措,向菲利普傾訴自己害怕分娩的痛苦,害怕自己會因生孩子而死去。她對菲利普詳細敘述女房東以及會客室那層樓的一位太太的分娩情況(米爾德里德還不認識那位太太)。她既誠惶誠恐又津津樂道地述說著其中的詳情。不過她多半還是泰然自若地等待此事的來臨。
“畢竟,我又不是第一個生孩子的女人,是吧?醫生說我不會難產。你瞧,看來我不是生不了孩子的女人。”
產期臨近時米爾德里德找了房東歐文太太,她給米爾德里德推薦了一名醫生,米爾德里德每星期去醫生那裡檢查一次,診費15畿尼。
“當然,我可以找一位便宜點的,不過他是歐文太太極力推薦的。我想,因小失大是不值得的。”
“只要你高興、舒適,錢我一點也不在乎。”菲利普說。
菲利普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心安理得,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他呢,也樂於為她花錢:他每給她1張5鎊的鈔票,都會在他心頭激起一陣陣的幸福感和自豪感。他給了她許多錢,因為她花錢隨便。
“我不知道錢到哪兒去了,”她自言自語道,“它像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