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來。
“聽我的忠告,小姐,去試試當個裁縫吧,”他看了看錶,“12點了,下週見吧,先生們。”
普賴斯慢慢地收拾畫具,菲利普有意讓別人先走,想安慰她幾句。他想不出別的話,只是說:“哎,我很難過。這個人多粗魯。”
她惡狠狠地衝著他發火了:“這就是你為什麼要等我的原因嗎?等我需要你的同情時,我會求你的。現在,請別擋住我的去路。”
她從他身邊走出畫室。菲利普聳聳肩膀,一瘸一拐地到格雷維爾飯館吃午飯去了。
“她活該,”菲利普把剛才的事告訴勞森後,勞森說道,“壞脾氣的邋遢女人。”
勞森對批評很敏感,每當福內特上畫室授課,他總是退避三舍。
“我不需要別人對我的作品評頭品足,”他說,“是好是壞,我自己心裡明白。”
“你意思是不要別人對你的作品做壞的評論。”克拉頓冷冷地說。
下午,菲利普想到盧森堡去看畫,穿過公園時,他一眼看見範妮·普賴斯坐在老位置,他對她一片誠意,想安慰她,不料她卻如此粗暴無禮,心裡很懊惱。他從旁邊走過去,好像沒看到她似的。但她立即站起身朝他走來。
“你想裝作沒看見我?”她說。
“不,當然不是,我想你也許不希望別人和你說話。”
“你上哪兒?”
“我想去看看馬奈的名畫,我常常聽人提起。”
“要我陪你去嗎?我對盧森堡相當熟悉,可以領你去看一兩件佳作。”
他懂得,她不願直接向他道歉,卻以此來表示悔過。
“太好了,我非常喜歡你陪我去。”
“要是你寧肯自個兒去,就不必這麼說。”她懷疑地說。
“我不願自個兒去。”
他們朝美術館走去,那裡最近正公開展出凱博特的私人藏畫。學生第一次有機會自由自在地仔細觀看印象派畫家的作品。在此之前,只有在拉菲特街的杜蘭德’呂埃爾商店(這個商人與那些自以為高畫家一等的英國同行不同,總是樂意地把畫拿給窮學生看,他們想看什麼,就讓看什麼)。或者在他的私人寓所裡才能見到這些作品。每星期二你弄一張入場券到他寓所並不難,況且在那兒你可以見到許多世界名畫。普賴斯小姐領菲利普徑直來到馬奈的《奧林匹亞》跟前。他默默地看著這幅畫,心中驚愕不已。
“喜歡嗎?”普賴斯小姐問。
“說不上來。”他無可奈何地回答。
“你相信我的話好了,美術館裡也許除了惠斯勒為他母親作的肖像畫外,再沒有比這幅畫更上乘的了。”
她給他一定的時間觀看這幅傑作,並領他去看一幅描繪火車站的畫。
“喏,這是一幅莫奈的畫,”她說,“畫的是聖拉扎爾火車站。”
“可是鐵道線不平行。”菲利普說。
“那有什麼要緊?”她傲氣十足地反問道。
菲利普為自己感到慚愧。範妮·普賴斯撿起了各個畫室喋喋不休爭論的話題,在自己的知識範圍內輕而易舉地給菲利普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滔滔不絕地向他解釋畫作,目空一切,但尚有見地。她告訴他畫家們的創作意圖是什麼,而他應該探求的是什麼。她不時用拇指作手勢。她所說的對菲利普來說都是新鮮的。他聽得津津有味,卻又迷惑不解。在此之前,他一直崇拜瓦茨和伯恩一瓊斯,前者的綺麗的色彩,後者工整雕琢的素描術完全滿足了他的審美觀。他們模糊的理想主義,寓意於畫作標題的哲學思想,正和他勤奮地閱讀拉斯金著作所領悟到的藝術功能相吻合。但此處有些差異:這兒沒有道德的感染力,觀賞這些作品無助於把人們引向更純潔更高尚的生活。菲利普感到困惑不解。
最後他說:“你看,我簡直累壞了,我的腦子再也裝不進任何有益的東西了。咱們去找條長凳坐下來吧。”
“最好不要一下子吸收這麼多的藝術。”普賴斯小姐說。
他們走出美術館時,菲利普對她不辭勞苦陪他參觀深表謝意。
“哦,那算不了什麼,”她有點冷淡地說,“我這樣做是因為我喜歡。要是你願意,明天我們可以去羅浮宮。然後,我再帶你去杜蘭德’呂埃爾的店裡去看看。”
“你待我太好了。”
“你不像他們多數人那樣,認為我是個討厭的人。”
“我不那麼認為。”他微笑道。
“他們認為可以把我從畫室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