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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去上素描課嗎?”

菲利普對此一無所知。她告訴他,每天晚上5點到6點有個模特兒,供人寫生,願意去的需付50生丁。每天換個模特兒,這是個很好的習畫機會。

“我想你現在的水平還畫不了,最好過一陣子再去。”

“為什麼我不能去試試,反正我又沒有別的事。”

他們站起身來,朝畫室走去。菲利普從她的態度看不出究竟她樂意他陪她呢,還是寧願自個兒走。他困窘著,不懂得該離開她呢,還是留在她身邊。可是她不想說話,總是粗聲粗氣地回答他的問話。

一個男人手裡端著一隻大盤子站在畫室門口,凡是進去的人都往盤裡放半法郎。畫室這時比上午擁擠多了,這兒的英國人、美國人的人數不再佔優勢,女人的比例也不那麼大了。菲利普沒料到習畫者的人數會聚集這麼多。天氣很暖和,屋裡的空氣很快就變得混濁不堪。這回的模特兒是個老頭,下巴長滿銀鬚。菲利普想將上午所學到的那點技巧拿來實踐,結果畫得很糟;他才意識到他遠不能畫得如自己想的那麼好。他羨慕地望了望坐在他身邊的一兩個習畫者的素描。他不知道將來是否也能那麼熟練地運用炭筆。一小時飛快地過去了。他不想再給普賴斯小姐添麻煩,便在離她一定距離的地方坐下來。末了,當他從她身邊走出去時,她魯莽地問他畫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笑著說。

“要是你剛才屈尊坐在我身邊,我還可以給你一些指點,我看你有點自以為了不起的。”

“不,哪兒的話。我怕你覺得我討厭。”

“要是那樣的話,我會直說的。”

菲利普看出,儘管她態度粗魯,卻是樂意幫助他的。

“好吧,明天就靠你啦。”

“我不介意。”她回答道。

菲利普走了出來,不懂得晚飯之前這段時間如何打發。他渴望乾點有特色的事。苦艾酒,對了,要喝苦艾酒。他悠閒地朝火車站走去,在一家咖啡館的露天餐席下坐下來,要了一杯苦艾酒。喝下苦艾酒,他既感到噁心,又感到很滿足。這酒的味道令人作嘔,可是精神效果甚佳,他覺得自己是個地地道道的美術學校的學生了。同時,由於空腹喝酒,他的精神馬上振奮起來。他望著四周的人群,頗有四海之內皆兄弟之感。他高興極了。他來到格雷維爾飯館時,克拉頓坐著的餐桌客滿了,但是當他看到菲利普一瘸一拐地過來時馬上大聲招呼他,給他騰出位子。晚飯很節省,一盆湯、一碟肉、水果、乾酪和半瓶酒;菲利普對吃的並不在意,只顧注意同桌用膳的人。弗拉納根晚上又來了:他是美國人,一個矮個子,獅子鼻的青年人,生就一張有趣的臉孔,嘴上老是掛著笑容,穿一件圖案鮮明的諾福克茄克衫,脖子上圍著一條藍色的硬領巾,頭上戴著一頂奇形怪狀的花呢帽。當時,印象派在拉丁區佔支配地位,然而它戰勝舊流派還是最近的事。卡羅路斯·杜蘭①、布格路②之流被捧出來與馬奈、莫奈和狄加等人分庭抗禮。欣賞老一派畫家的作品仍然是一種高雅的標誌。惠斯勒③對英國人及其同胞的影響頗大,還有那套頗有洞察力的日本版畫集。古典大師們的作品受到了新標準的檢驗。許多世紀以來,人們對拉斐爾的推崇與尊敬成了聰明的年輕人的笑柄。他們寧願用他的所有的作品去換陳列在國家美術館裡的那幅維拉斯凱④畫的菲力普四世的頭像。菲利普發現關於藝術的爭論很激烈。午餐時見過面的勞森坐在菲利普的對面。他是個滿臉雀斑,紅頭髮、身材瘦小的年輕人,長著一對炯炯有神的綠眼睛。菲利普坐下來後,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突然發表起一通議論來:

①卡羅路斯·杜蘭(1837—1917):法國畫家。

②布格路(1825—1905):法國畫家。

③惠斯勒(1834—1903):美國畫家及雕刻家。

④維拉斯凱(1599—1660):西班牙畫家。

“拉斐爾只是在臨摹別人的作品時才算過得去,比如他臨摹裴路幾諾①和平吐雷克鳩②的作品時,是很拿手的;而想畫出自己作品時,他就只是個——”他輕蔑地聳聳肩膀說,“拉斐爾。”

①裴路幾諾(1446—1523):義大利畫家。

②平吐雷克鳩(1454—1513),義大利畫家。

勞森說話太放肆了,菲利普感到吃驚。但他不必回答他,因為弗拉納根早已不耐煩地插話說:

“哦,讓藝術見鬼去吧!”他喊道,“讓咱們盡情地喝杜松子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