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他堅信不移,什麼東西也不能阻止他取得偉大的成就。這種奮鬥精神實在可嘉!
“你為什麼不寫西班牙呢?”菲利普叫著,“那有趣得多了,你熟悉那兒的生活。”
“巴黎是唯一值得一寫的地方。巴黎就是生活。”
一天,他帶來部分手稿,用蹩腳的法語一邊念,一邊激動地翻譯,菲利普簡直聽不懂。他念了好幾段,實在拙劣不堪。菲利普困惑不解地望著正在畫的肖像;那寬闊的額頭後面的腦子竟如此平庸,那雙炯炯有神、多情的眼睛除了生活中顯而易見的表象外,竟什麼也沒看見。菲利普對自己畫的肖像不滿意,每一次結束時,總想把自己所畫的刮掉。人物肖像,旨在表現心靈意向,這好倒是好,可是當人們處於一大堆的矛盾之中的時候,誰能說得出他心靈意向是什麼呢?他喜歡米格爾,但他意識到,米格爾如此動人的奮鬥結果將是徒勞的,心裡不免感到難過;他成為一個好作家的一切條件都具備,就是缺乏天才。菲利普看看自己的作品,誰能看得出這幅畫是有點價值呢,抑或純粹浪費時間呢?顯然,想取得成功的意志幫不了你的忙,自信毫無意義。菲利普想起範妮·普賴斯,她對自己的才能深信不移。她的意志力是非凡的。
“要是我料想自己成不了才,我寧願就此放棄畫畫,”菲利普說,“我看不出當個二流的畫家有什麼用。”
一天早晨,他正要出門,看門人喊住了他,說有他的一封信。除了路易莎伯母以及海沃德外,再沒有人和他通訊。這封信的筆跡他認不出來。信的內容如下:
望見信後速來。我再也熬不下去了。請親自前來。想到讓別人來碰我,我簡直受不了。我要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
範·普賴斯
我已經3天沒吃東西了。
菲利普突然感到一陣恐懼。他匆匆趕到她的住處,她竟還在巴黎,這使他吃驚。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她,還以為她早已回英國去了。一到她的住處,他便問門房她是否在家。
“在家。我已經兩天沒有見她出門了。”
菲利普跑上樓,敲敲房門,沒有人應聲。他喊她的名字。門鎖著,他彎腰一看,發現鑰匙插在鎖眼裡。
“哦,天啊,但願她不會幹出什麼可怕的事來!”他大叫起來。
他衝下樓,告訴門房她肯定在屋裡,他接到她一封信,擔心她會出事。並建議把門撬開。那個門房一直繃著臉,不願聽他說話,現在著慌了;他擔當不起破門的責任,必須去把警察局長請來。他們一塊走到警察局,然後又找來鎖匠。菲利普發現普賴斯小姐第4季度的房租還沒交:元旦那天她也沒有給門房禮物,而按習俗他是有權得到的。他們4個人一齊上樓,又敲了一下門,還是沒有人應答。鎖匠開始開鎖,大家終於進了屋。菲利普大叫一聲,本能地將雙手捂住眼睛。這個可憐的女人用一條繩子套住脖子懸樑自盡了。繩子的一端系在天花板的鐵鉤上。這鐵鉤是以前某個房客用來掛床簾的。她把小床挪開,先站到一張椅子上。這張椅子已被蹬翻,側倒在地。他們割斷繩子,把她抱下來。屍體早已冰冷了。
ⅩLⅨ 菲利普從多方面瞭解的有關普賴斯的情況,確實是夠駭人聽聞的。女生們因範妮·普賴斯從不和她們一塊在飯館裡用餐而抱怨她。原因很清楚:極度的貧窮一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他記得初來巴黎時他們一塊吃午飯的情景,她那副令他作嘔的餓鬼似的饞相。如今他明白了,她那樣吃飯是因為她餓壞了。看門的人告訴他,她平常都吃些什麼:每天給她留一瓶牛奶,她自己買回麵包。中午從學校回來時,她吃了半隻麵包喝半瓶牛奶,剩下的就留在晚上吃,天天如此。菲利普想,她該忍受多大的痛苦啊。她從不讓人家知道自己比別人窮,但,顯然她的錢已花光了,最後只好離開畫室。她的小房間裡幾乎沒有什麼傢俱,除了她身上老穿的那套破舊的棕色衣服外,就再沒有別的衣服了。菲利普在她的遺物中想找到她親友的地址,好同他們聯絡。她只留下一張小紙條,在上面反覆地寫著菲利普的名字,這使他特別震驚。他想她愛上了他是真的了;他想起了那裡在棕色衣服裡的消瘦的屍體,吊在天花板上的鐵鉤上,不禁毛骨悚然。但假如她喜歡他,為什麼不接受他的幫助呢?他將樂意盡力而為。他後悔自己當時明知她對自己有特殊的感情,卻置之不理。現在,她信上的那句話確實令人無限傷感:想到讓別人來碰我。我簡直受不了。她活活餓死了。
菲利普終於找到了一封署名為“家兄艾伯特”的信件。信是兩三星期前從薩比頓某條街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