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著格窗,看著江蘇漕幫和河標兵的船入了揚州鈔關後各自散開,只餘下府衙護船一路向府衙後宅碼頭駛了去。
府衙後宅靜悄的,只有那半塘蓮花兒還未全謝,雖是潔白清香,卻遠不及桂花兒應時討喜。
比兒扶著齊粟娘進了內,喚枝兒燒水取花,讓理兒趕緊熬補湯,自個兒掇了澡桶進來,替齊粟娘沐浴。
齊粟娘坐在桶中,嗅著澡水中的濃烈的桂花花香,身心俱疲。澡水的熱氣兒向上冒著,她終是朦朦朧朧睡了過去,只是含含糊糊地問著,“比兒,你去看看,爺在哪裡……他怎的……怎的……不來見我……”
比兒見著她閉上了眼,不敢出聲,只是用澡巾子慢慢替她擦背。
前衙裡的陳演將公事丟到一邊,將隨船的衙役班頭召上來,細細問了,嚴嚴吩咐後,便喚了小連進來。
“將請宴地紅貼兒送到崔總府上和漕連府上。請他們務必賞臉。”陳演說罷。便匆匆回了後宅。
演走到廊下。聽得內室裡傳來輕輕地水響。衣裙悉索地聲音還有釵環清脆地撞擊聲。空寂了一兩月地後宅裡因這些婦人地聲響。忽兒間便有了生氣。
陳演因著齊粟娘離去。而惶惶不安了一兩月地心微微一鬆。歡喜之情湧了出來急走了幾步。到了門前。
水氣兒和著桂花香從門縫裡透了出來。湧入了陳演地鼻中。他正要推門地手不由一頓。喃喃自語。“粟娘不愛桂花兒……”
他向門縫裡使勁兒盯了幾眼只看到蒸騰地水氣和朦朧地人影。他將頭頂在門縫上。深深吸氣。細細地分辨著濃烈地花香裡尋到了齊粟娘那熟悉地味道。
陳演地心終是穩了下來。
他放在門上的手猶豫了一會,戀戀不捨收了回來,他從門前走開,一手撩起官袍前擺手扶著官帽,一陣急奔,帶著急欲討好的心衝到了後頭小花園裡。
荷塘裡的殘荷還有幾支未謝的,半開半閉地立在水中,花瓣兒尤帶著些鮮嫩。陳演衝到了荷塘邊,一時收不住腳踩了滿腳的青溼泥,官靴便也汙了。
燕的小畫舫歪歪扭扭地向湖中駛去演滿頭大汗地撐著青竹:,生疏的動作不時將水中的魚兒驚散。他好不容易將船撐到荷葉之中帽兒早已掉了,青金石的正四品頂子在船板上打著滾。
陳演丟下繡:出手,摘下了兩枝未謝的蓮花。
蓮花的清香兒飄散著,陳演下了船,捧著花兒向內室奔去,停在了門前,他喘勻了氣,悄無聲息地推開了門。
內室裡熱霧騰騰,比兒正向澡桶裡加著熱水,齊粟娘已是睡沉。
比兒見得陳演,先是一驚,再看了看他手中的蓮花,終是鬆了口氣,默默交出手中的澡巾子,退了出去。
陳演站在澡桶,彎下腰,細細端詳齊粟娘。擔憂與勞累已是將她面上的豐腴消了去,金釵綰定的髻裡漏出來的絲兒撫在了瘦削的面頰邊,直伸到了緊抿著的嘴角邊,尖尖的下巴擱在了澡桶邊上。
陳演伸出手去,想替齊粟娘將嘴角邊的絲兒撫開,卻看到滿手的汙泥。他看了看手中的蓮花,撩起八蟒五爪官袍下襬,將花根上的汙泥細細擦拭了去,看了看齊粟娘,將花放入了澡水。
蓮花在水中載沉載浮,淡淡的清香被熱氣烘催了出來,溢了滿室,桂花兒的香便也散了。若是因著這陣清香,齊粟娘緊抿的嘴角兒舒展了開來,睡得更沉了。
陳演擦乾淨手,挽起袖子,默默替澡桶裡的齊粟娘擦著背,只覺著手下的肌膚緊繃著,熟悉的綿軟之意已是不見,過了半會,他輕輕說道:“瘦得能摸到骨頭了……”
齊粟娘仍在睡著。
熱氣漸漸散了,陳演將齊粟娘從桶裡抱出,擦乾身子,穿上肚兜和紗褲兒,他已是一身溼透。
杭州三欄大架子床上的蓮子百合雙枕已用了十二年,時時換用著,仍是半新半舊。床帳上的蓮枝紋仍是她親手竹的,陳演坐在床邊,替齊粟娘蓋上薄被,久久凝視著她。
十二年前額齊眉,長眉杏眼的機靈小姑娘,已是長成了烏堆雲,杏眼桃腮的嬌美少婦。陳演仍是記得當初在江寧小院門前,透過門縫兒嗅到的那股飯菜香味,灶間忙碌的小小身影,還有那滿院的溼衣。
那暖暖的味道和著江南溼潤的雨氣,透過小姑娘那並不柔美,卻實實在在的微笑包裹住他疲憊的身體和傷痛的心,包裹住江寧那座小小的院落,重新給了他一個家……
她就是母親訂下的粟娘啊……
陳演微微笑了起來,回想著十八歲害羞笨拙的演官兒,只知道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