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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者謂我何求?”我憂什麼呢?只不過是位卑未敢忘憂國,只不過是思往事,憂來者,只不過憂別人不理解我這種憂,還以為我別有所求。

牛運震曰:“此詩純以意勝,其沉痛處不當於文詞求之。後人詩如‘山川滿目淚霑衣,六朝如夢鳥空啼’之類,徒傷代謝而已,固無此懷古深情也。‘謂我何求’四字,說盡人世淺薄,一‘求’字誤人,直到君國之義漠不相關,可懼哉。”

此詩之奇就奇在這裡。與其說是懷古,不如說是傷今。若今日果如離離禾黍這般春意盎然,倒也不必再問蒼天,若今日已是一片秋意闌珊,倒應讓詩人豪情滿懷才是。詩人偏不寫今日之風雨如晦,偏偏以禾黍離離之春意映出今日之如晦風雨。

《詩經》時代的詩人不是為作詩而作詩,這一點與我們今人作詩絕對不同。詩人心憂為何,所求為何,指責何人,皆不一一道明,是情動於中,發至極處,語言自然流露。這種語言便是初民的原始語言,不同於後世之詩人靠推敲來煉字,煉成一種詩境。

千載以來,每當碰到這樣一種風雨如晦的時候,“黍離之悲”就起。哪朝哪代沒有人唱過?左思剛唱完,楊衒之又唱;瘐信唱過,沈約又唱;杜甫剛走,劉禹錫又來;姜夔的《揚州慢》未停,吳梅村的《秣陵春》又響;而期間,四十三歲的文天祥所唱的更直追《黍離》:

“草合離宮轉夕輝,孤雲飄泊復何依。山河風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只不過場景由北國換到了江南,燕子還是那隻燕子,離宮還是那種離宮,而只不過是把“黍離之悲”換成了另一個詞“亡國之痛”。

我讀《黍離》之時,惜哉已不是春天,窗外的寒風和冷雨不時敲打著我的書窗,不禁冒出一身戰粟:

風也奇,雨也奇,風雨之中話黍離。風也真,雨也真,至今仍憶盧溝橋。

君子于役:女人天生的母性(1)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無飢渴?

——王風·君子于役

有道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女人天生具有一種母性,不管是兒子遠行在外,還是夫君行役在外,女人的母性總在這個時候表露無遺,即便是丈夫,也會被當成了不懂事的兒子。具有母性光輝的女人,總是最溫馨最動人的。

有過牽掛經歷的人們,應該知道,一年之中,思念一個人最厲害的時候是在春天或秋天,春色撩人,秋景迷人,這樣的季節最容易撩起兩情相悅之間的互相牽掛,撥動男女之間的那根驛動的心絃;而一天之中,最容易激起相思和牽掛的時候不是早晨,也不是晚上,而是日暮時分。

日暮時分,一切由喧囂開始歸於寧靜。太陽的餘暉仍在,黑夜還沒有完全降臨,在那隱約的光影中間,雞們狗們都開始回家,牛羊也從山上下來,悠悠地往家趕,在外勞作的人們都拖著一身疲憊、披著一層日影走向家門,家的感覺在這個時候最明顯最強烈。倘若回到家,看到的是冷冷清清的灶臺,那人一定會生出一股悽清;倘若平時該回來的人沒有回來,那心裡自然陡生一種惆悵。日暮時分,最煩心的是,又是一天過去了,欄杆不知又望斷了幾根。

在唐詩宋詞的國度裡,“日暮”一詞在詩詞中出現的比率是那麼的高,令人吃驚。我搜檢了一下,有136首宋詞、496首唐詩寫的都是日暮時分詩人的感慨。原來在遊子的眼裡,日暮時分也是他們最思念故鄉、思念朋友、思念親情的時候。

日暮天寒,激起了遊子浪跡天涯的淒涼和苦楚,“日暮飛鳥還,行人去不息”。飛鳥尚且知還,遊子卻欲歸不能,怎能不生出“不如牛與羊,猶得日暮歸”的長嘆?而那份悠長的牽掛,更令人愁腸百結。“垂天翼,飄然萬里,愁日暮、佳人未歸。”“扁舟日暮笑聲遠。對此令人腸斷。”“旅行雖別路,日暮各思歸。欲下今朝淚,知君亦溼衣。”“日暮無人伴幽獨。光陰雙轉轂。可惜許、等閒愁萬斛。世間種種,只是榮和辱。念足又願足。意足心足。忘了眉頭怎生蹙。”

這樣一種“日暮情結”,怎一個愁字了得?

而《詩經》中的這首《君子于役》偏偏開了這種情結的先河。全是日常景緻,字裡行間卻是滿懷的思念和牽掛,濃得化不開。後人把它歸入“思婦詩”,大概看到了詩中的“君子”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