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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我在文藝部負責《名人星期天》欄目,這是一檔訪談類的文學廣播節目,每週邀請一位知名作家回答主持人的提問,介紹創作經驗和人生感悟。我常為邀請不到名人而犯愁,外省來訪的著名作家來去匆匆,很難抓住,本省的一流作家人數有限,大都邀請過。無奈只能退而求其次,稍有成就的二流作家也被我奉為名人。

王君自費出版了一本詩集,在省內外報刊上發表過一些詩作,和我有私交。那天他應邀來到文藝部,受寵若驚的樣子,一見面他便從書包裡掏出那本詩集和作協為這本詩集舉辦的作品研討會發言記錄,以此作為能成為名人的旁證材料。我笑著接過來放在桌上,起身用紙杯盛了水遞給他,然後坐下來一起商量訪談提綱。

“你鼻子上這個東西應該去割掉。”

王君臨走時突然盯住我的臉冒出一句話。我下意識地摸摸鼻樑:“都十幾年了,不痛不癢的,不礙事。”

真的是有十多年了。記得十年前我在哈爾濱參加廣播劇頒獎會時,同居一室的鞍山臺老賀會相面,他說我鼻樑上的肉痣長得不是地方,剛好在正中,破了面相,所以晦氣纏身,久不得志,只有將它除去,方能一帆風順,平步青雲。我一笑了之。心想,我一介書生,兩袖清風,從未有過出人頭地的非份之想。我都快奔五十的人,又不想搞婚外戀,破相就讓它破吧。臉上有贅疣的大有人在,我所祟拜的作家王蒙不也有顆綠豆大的肉痣,只不過他生的鼻左側,我生在鼻正中而已。

“你沒發現嗎,你這東西越長越大,越變越黑,千萬要注意啊,別讓小事引出大禍!最好到我們醫院去看看。”

王君的話在我的心頭敲擊了一下,送走他後,我對著鏡子仔細看,發現那小東西似乎真的變大了,變黑了。王君在腫瘤醫院工作,讓我上他那兒,難道這綠豆大的一顆痣也算是腫瘤!

我睡眠不好,心裡有事更容易失眠,妻一覺醒來,見我仍坐在床上吸菸,問我今天怎麼啦,我支支吾吾把王君要我上醫院的事說了。妻說:“他是危言聳聽,讓你上他們醫院,好以示關心,討好你,你不要往心裡去。”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仔細盯著我鼻子看了半分鐘,又說:“你也早該把它除掉,鼻子上好像又長了個小鼻子,看上去總覺得不舒服,過幾天我陪你上醫院。”

王君的訪談節目如期播出,他打電話來表示衷心感謝,並希望我給他刻一張CD光碟留作紀念,我笑著答應:“名人來做節目,忙碌了半天,不發稿酬,送張光碟還不應該嘛!”王君最後說:“什麼時候到我們醫院來呀,千萬不要延誤啊!”看來我是非去不可了。

腫瘤醫院位於城東,剛翻修的大樓雖然壯觀,給人的感覺卻是陰森森的,裡面的病人大都與絕症有關。我在妻陪同下來找王君,他正在裡面給病人放療。稍候他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圓帽帶著白口罩出來了,和助手交待幾句後,領著我們去找胡醫師。一路上王君都在誇胡醫師醫德如何高尚,醫術如何高明,他與胡醫師關係如何鐵,算是找對了人。

在門診部診療室,胡醫師面前有好幾位病人,王君耳語說明來意,胡醫師抬眼掃了一下我的鼻子,不假思索地在單子上寫字,一邊寫一邊說:“先去做個心電圖,拍個胸片,化驗一下血液,我再安排住院手術。”說完,遞給我幾張單子。妻忙說:“他不久前做了體檢,結果我都帶來了。”胡醫師不容置疑地說:“我們要重新檢查,這是對患者負責。”說完轉過臉又忙著繼續給下一個看病。

我手握幾張單子,按圖索驥,上竄下跳,先去五樓做心電圖再下二樓拍片又上四樓驗血,全部做完後被安排進住院部腫瘤科六號病房。

一進病房心底便投下一片陰影。

病房裡有六張床,五個病友都是腫瘤患者。其中一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身上插滿了管子,正在吊氧氣,一個半大的孩子守在床邊。緊靠門的那張床上坐著四位鄉下人,一個個陰沉著臉,他們的親人一早就進了手術室,現在還未出來,正焦急地等著。對面病床上的中年人頭髮己經落光,頭皮上有紫色的藥水劃出的線條,那是做放療留下的印跡。靠裡兩張病床上的人在被子裡躺著,看不見他們的臉,說不定正處於半昏迷狀態。

樓上樓下地折騰了一上午,兩條腿像灌鉛一樣累。躺在病床上目睹眼前這一幕,更覺得累,那是一種更可怕的累,心累。

妻見我愣著不說話,拍我一下,問我中午想吃點什麼?我回過神來,說胸口堵得慌,實在吃不下,你上街吃碗牛肉麵吧,再到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