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夏天是那麼美好。
天有不測風雲,驢也有禍福旦夕。四個月後,紅騾駒的臍眼口開始紅腫發炎,病懨懨地,一天也不吃不喝,這可急壞了全家人。爹忙叫來獸醫站的趙大夫,打針灌藥幾天,終不頂事,紅騾子早夭了。全家人眼裡都含著淚。扔紅騾子那天,黑草驢發瘋似的狂叫,有好幾天,我看見它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誰說畜生無情呢?
痛失一頭紅騾駒,爺爺並未灰心。他把黑草驢渾身梳理得連一絲灰塵都沒有,第二年又到獸醫站搭上了駒。此後的十年,黑草驢先後下了五頭騾子,三頭棗紅的,兩頭黑的,都順利地長大了。
我早早地離開了故鄉,在外求學了。據父親說,那幾年每月寄來的學費,大都是買騾子的錢。而父親被村裡人好羨慕,因為他有一個外地上學的兒子,家裡又有一個不斷下騾子的黑草驢。誰能說畜生不哺育人呢?一個農村娃跳出農門,那是要全家人付出代價的,而父親因黑草驢,並未四處借錢,遭人白眼!
不幸的是,黑草驢老了,我卻目睹了它的死。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臘月,一天一夜的大雪,讓山村的氣溫驟降。一家人早早起來掃的掃,背的背,好不容易清除了庭院門前道里的雪,腳就凍得發麻了。當父親背了一揹簍草去添草時,黑草驢已經起不來了。大雪封山,也沒辦法到獸醫站找大夫,一家人手忙腳亂,終不頂事。剛扶起它,就又倒下了。我又看見了它的淚水,我的淚也禁不住流了下來。我要埋了它,父親又不肯。終於,它被通安驛街上買驢肉的老李用架子車拉去了。
那天夜晚,我還夢見牽著那頭黑草驢在草野上走過。那是它的精魂又看我來了麼?
作者題外話:一組鄉土新作。見笑。。 最好的txt下載網
老家五題
老家五題
打莊窠
老家的建築沒什麼稀奇。一般是先打莊窠,後蓋房。房的後簷就坐在莊牆上。那牆有尺五來厚、兩丈多高,全都是趁秋後的溼黃土打的。說來也怪,老家人蓋房用的是椽和檁,打牆也用的是椽和檁,只不過打牆用的椽和檁是活動的,是暫時的工具,而蓋房的時候,椽和檁架在房頂上,就再也不動了。所以是先打莊窠,後蓋房——這也是一種非常不錯的統籌方法了。
咱們就先說打牆。老家的莊窠一般打十四工,十六工就是特大型了。所謂一工就是一堵牆。打一堵牆可不是想打就能打好的,必須得請大匠人。且說誰家的娃要分家了,就得打一座新莊窠。秋後,娃他爹就忙開了。先提一斤點心去請風水先生,畢恭畢敬。待風水先生看好位置後,先要酒席答謝。下來又要去請陰陽先生,看看動土的日子。日子定了,就請親戚、請莊間人,見人就散紙菸。等到那天到了,就同過大事情一樣操辦。動工的前幾天,婦女們先過來幫忙。燒火的燒火,和麵的和麵,炒菜的炒菜。莊還未打,美餐已齊備,真可謂是“糧草先行”。幾笸籮花捲,几案板包菜,幾盆豬肉丸子,幾盆涼粉。就憑這陣勢,莊間人到那天都不約而同的到齊了。
開始打莊了。匠人指點,先深挖四個大坑,栽了四個大檁子。然後平放了兩根椽,組成一個長方形。中間的寬度,就是牆的厚度。為了滴土不漏,還要在椽和檁之間夾兩塊厚木板,再加木楔逼緊。只見匠人又眯了一隻眼,從這邊往那邊看,說“成了”,小工們就開始挖土打牆了。另有幾個,赤紅著臉,提起石杵子,在溼土上狠狠的打。墊滿了一層土,夯實了,又墊一層。直到碼上十幾根椽,牆有五尺左右了,就要換椽。上面打一層,下面取一層,反覆不已。牆越打越高,椽越移越高。換上五次,莊牆的高度就夠了。這時只聽匠人下令“卸”,眾人忙取掉椽和檁,“嘩啦”一聲,一堵漂亮的牆就露出來了。然後又移動檁子,左移右,右移左,一堵又一堵,兩三天工夫,一座新莊窠就落成了。
一座漂亮的新莊窠,標誌著它的主人真正成家立業,另起爐灶了。
七月十二
農曆七月十二,也不知道是什麼節日,老家人就叫“七月十二”。這一天有兩個順口溜:“七月十二,烙麥娃娃”,“七月十二,辣椒茄兒”。吃什麼呢?就吃“麥娃娃”,就吃辣椒炒茄子。
新麥熟了,趕緊背幾捆到打麥場裡。一束又一束,使勁兒把麥穗子摔打在碌碡上,金黃的麥粒兒就從碌碡上滾了下來,堆成一個麥堆堆。然後用簸箕簸淨了,背到石磨上,白花花的新麥面就從石磨上流了下來。
母親煞有介事,把個“麥娃娃”做得精細。細白麵裡和了胡麻油,揉了又揉,做成一個個“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