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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下了一場透雨吧,或許未下。剛放暑假,扁豆就熟了,一綹黃一綹綠的,黃的拔完,綠的就黃了。矮矮的植株上吊滿了豆角子,拔一把在手裡,沉甸甸的,咬開一個豆角子,生吃了它,一股豆腥味。煮一鍋,撒些鹽,滴些油,用勺子舀著吃,一股奇香。那時候,老家人都怕青黃不接,種了這扁豆,就能在麥子還未上場的時候,不至於捱餓。扁豆熟的季節,孩子們的口袋裡淨是炒扁豆,豆兒麵餅子。豆中有油啊,牲口要乏死了,趕緊餵它幾口,也會緩過神來。

更令人想不到是,一倉的扁豆,那些年竟成了家中的主要經濟來源。所有的糧食中,扁豆的價錢是最高的。那些年,一車扁豆可換一車化肥啊。一輛腳踏車,也是父親用兩袋子扁豆換來的。

矮矮的扁豆,不能用它自身的秸稈來捆,就用草腰繩子扎。紮好了,立在地裡,頂上放一個倒立的豆把,活像一個個小塔。背豆捆的時候,那一個個小塔壓得人脊樑痠疼,但一想到馬上就有了豆吃,渾身又來了勁。一年又一年,在豆捆的重壓下我們姐弟幾個長大,而爺爺的腰卻越來越彎。

記得一個濃霧的夏日早晨,爺爺一邊教我扎豆子,一邊說,他這把年紀了,恐怕明年扎不動豆子了,要我好好學,不然,手藝就要失傳了。果真,第二年的豆熟時節,他就溘然而逝。而我,卻也在這一年,幸運地跳出了農門。此後的年月,就與那土地、那豆田漸漸疏遠了。

扁豆啊扁豆,矮矮的扁豆,在乾旱的隴中山地裡,你還長得茂盛嗎?

一頭黑草驢

那年隆冬,包產到戶了。父親吃過晚飯,急匆匆到村委會去抓鬮。第二天,我發現我家驢圈的籬笆門兒口正站著一頭漂亮的黑草驢。說實在話,我還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驢。它渾身烏黑,體格高大,比一般驢要高出足足一尺左右,尤其是那雙白眼圈的大眼睛,透出一種善良和機警。我不禁站在籬笆門兒跟前看了它十來分鐘。它看著我,眼裡也透露出信任的神情,只是不停地叫喚。聽母親說,那是因為它剛剛與老驢分開。抓鬮時,老驢分給了老書記家。

第二天,老書記就找到我家,說是願意用一對壯實的騸驢換這頭黑草驢。待他走後,家裡就商量開了。父親思謀,開春種田,單靠一頭驢拉不動犁,不如換了那一對騸驢的好。爺爺捋了捋鬍子,說什麼也不答應。他說這頭驢是下騾子的好坯子,待明年到獸醫站搭上駒,一定會下個高大騾子。到那時,還愁沒有牲口拉犁?一家人聽了,就不再言語,都睡覺去了,只有爺爺提著燈盞到驢圈為黑草驢添草。

過了四、五天,黑草驢漸漸就習慣了我家,一天也很少叫喚了。我趁著爺爺進去添草的當兒,跑進驢圈,用手摸摸它的毛,它也用嘴拱著我的胳膊,表示友好。漸漸地,添草飲驢的任務就落到我的頭上。我也樂意陪著它,我覺得牽著這頭黑草驢去泉邊飲水,有一種無言的自豪。因為別的驢站在這頭黑草驢旁,不知要遜色多少倍。

春暖花開,耕種開始了,父親不知從哪裡弄來一頭雌牛。一驢一牛駕在一起耕地,實在有點滑稽,但兩個傢伙都不賴,都是急性子。別人一晌午能耕一畝地,我家卻能耕一畝半。為這,父親常常感嘆:還是爺爺眼光好,要是換了老書記家的那兩頭老騸驢,還不把人急死!

耕種結束,青草長出來了。吃了青草的黑草驢換了毛,越發漂亮了。一日,爺爺把黑草驢牽到獸醫站,專找那頭棗紅馬搭上了駒,回來後,把黑草驢越發伺候得上心了。秋後,不再讓它耕地;越冬時,專給它蓋了一間草房,還掛了一個厚厚的門簾。懷了駒的黑草驢肚子圓圓的,走起路來也比以前溫柔多了。爺爺不再讓我去飲它,他怕我不小心讓驢舔了霜——那是要流產的。添草也不要我添了,他把草料抖得沒有一絲土,還在裡面拌了麥麩。

人是十月懷胎,而驢要整整一年。直到第二年五月,黑草驢才產下一頭可愛的紅騾駒,不用說是優良品種。爺爺比劃著說,這頭紅騾駒的腿節子比一般的騾駒要長得多,肯定能長成一個高大的紅騾子。爺爺就像撫摸著小孫子一樣,天天把這頭小紅騾駒全身摸個遍,因此爺爺走到紅騾駒身邊時,它不會尥蹶子。為了親近它,我也得學著爺爺的樣子天天順著毛摸它——這使我想到了“順毛摸”這個詞的本源。

一個月後,紅騾駒就開始出圈,在草野上撒歡了。黑草驢也因為要餵養紅騾駒,一年也不下地,長得更漂亮了。身材比以前高了許多,渾身像黑緞子一樣閃亮。看著紅騾駒跑遠了,它就親暱地叫一聲,紅騾駒就一溜煙工夫又跑到它身邊。當我吆著它們放牧時,覺得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