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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得馬上給出意見行還是不行。這我估計問題不大。也有人說你不行,說做導演畢竟要跟人打交道,至少不能當場跟人碼。而我現在太愛跟人急。

其實我最擔心、覺得最恐怖的是,到電影院見人,鋪著紅地毯進去和戴著腳鐐進去是一回事,我不覺得這些導演演員誰真覺得好,大概第一次被觀眾矚目挺好,後來簡直是千夫所指,指著誇你也不舒服,這種東西嘗一次就夠了。

孫甘露:好多人乾電影是衝著這個去的,沒到那上頭溜達一圈,都不算拍電影吧?就跟諾貝爾獎似的,沒得著,那就算白寫。

王朔:我覺得實際操作往往大量的爭執發生在趣味不同上,如果審片的是學古典的,心裡有幾個碰不得的,你不同樣尊重就是冒犯了。

現在我覺得文字有很大的侷限,簡體字簡化畫面,是殘缺的資訊。文字簡化資訊簡化到最後必然剩下一概念,概念經過串聯經過公證就會形成公共價值觀,就會形成不同意一個概念就是反公共——本來沒多大事。

我當然認為所有寫小說的作家都有資格做導演。小說多具體呀,每一個細節,都要想到還不能和人重樣兒,重了就算抄襲。導演都沒這個本事,我不是擠兌他們。我見過的,能完全獨立想象一部電影細節的只有一個姜文。大部分導演的想象是靠編劇提供,靠編劇激發,再由攝影美術道具一項項做實。導演是所有藝術門類中最不真實的人,他就是一個總彙,是一個整合資源的人。

孫甘露:我認識的導演少,沒見過他們拍戲,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一想到拍戲得捎上那麼多人、事、東西,先就想躺下了。當導演先得身體好。

王朔:日本管導演叫監督,監督大家幹活,我覺得挺準確的。在好萊塢,錢、最終剪接權都被製片人拿在手裡,導演無非就是現場工頭,相當於造房子時的施工監理。所以你只要瞭解這個流程,有各方面信任,就可以幹這個事情。

現在大家不敢幹,是對這個行業不瞭解,以為很深,沒一個創作行當帶這麼多幫手的,活都讓人家幹,自己蹲一邊光點頭搖頭說對不對。攝影美術其實是提供技術支援的人。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王朔 孫甘露:我內心有無限的黑暗和光亮(8)

有了技術支援,再省了中間費用,拍一個自己日常生活電影,然後在網上傳播,我覺得真花不了多少錢。每個人都有權利也有可能、也表達得起自己的生活了,那時候,就逼得藝術家徹底平民了,在藝術領域的自由表達,我覺得指日可待。

估計將來每個人的成長過程,都會拍一個電影,就像過去每個人青春期都寫歌詞一樣。不好的就淘汰了。我覺得相當多的導演是拉洋片的。

孫甘露:沒準我下回逮一機會也拉一次。圓夢。

王朔:其實電影不是夢,也是日常生活畫面的擷取和重拾,再奇幻再未來也是建立在人情和現實生活邏輯上的。說夢只不過是誇大其辭給自己吹牛逼。我沒見過一部電影不是人類生活投射,動物也全擬人了。誰有什麼想象力啊?

孫甘露:其實是觀看別人的生活。

王朔:《星球大戰》、《指環王》,還不是孩子氣的天真神話?壞人那麼好滅?正義那麼好實現?給小孩吃最甜的,看最甜的,慣著他,中學畢業,想賴著不長大也不可能了。世間往往正義是最大的邪惡,這個小孩子怎麼理解?

孫甘露:他理解不了。

王朔:我當然得拍成人電影了,我不伺候孩子。這個劇本我寫了兩個月,敘事得不好,還不如不敘事。我也見過一句對話沒有的電影。全是對話,那就得控制好。經常有時候,一大片平坦的對話看得也特別累。

孫甘露:其實我讀這個劇本時就是拿它當一小說。你以前的小說,也有對話佔很大比重的,或者說敘事透過對話完成。但這個我覺得比較極端,湧現出來的方式特殊。

王朔:我覺得這次我比較真實,原來說的不全是實話。之前,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實話,不過是拿攀附真理和公然冒充真理孫子的人開涮。

年紀大了以後,以前完全不想的事,現在發生了。老梁去世、我哥去世、我爸去世,迎面給了我仨大耳貼子,基本把我抽頹了。這是年輕時完全想不到的。我那麼怕死的一個人,這些年一直躲在家裡想:死是怎麼回事,真一閉眼都不知道了?突然正跑著一切正走的表歸零,生活到站,世界黑屏,這個我有點想不通。進城走機場高速,特別是冬天傍晚,就覺得那一片片灰樹林子後面藏著另一個世界,就覺得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