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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甘露:我忽然想岔了,想起我正寫的一小說中人物,我借他的口,挪用歌德的話:生命是灰色的,而理論之樹常青。
王朔:說實在的,國外賣電影非常簡單,就問你誰演的,我必須知道。但華語地區他們知道誰呀?他們不就知道一兩個人麼?都說掙著錢了,《甲方乙方》投四五百萬,北京收一千二百萬,全國三百萬,總共一千五百萬,本利和。《天下無賊》投三千多四千萬,票房一億二,誰掙著錢了?反正我知道投資方之一“太合”沒掙著錢,一年之後投的一千萬還沒收全呢。票房成功,都是聊出來的。
低於兩百萬的小成本電影,靠國外電影節和藝術院線、博物館、大學、基金會、私人複製就能把本錢拿回來,還能小賺。所以你看拍地下電影的日子都過得挺好,光聽說有投電影賠了跑路的,沒聽說拍電影有活不下去改行的。
你知道前兩年那個劉慶邦小說改的地下電影《盲井》,得了一堆小獎。當年是賣得很好的,但是發行電影的所有發行商都虧錢了。上座好才是真好,還有下回。比如說《小武》當年發得好,上座也好,那些歐洲人忽然發現了中國的另一面,一個非常真實到今天還像是戰後的小城鎮,人物也是以他們熟悉的那種義大利街頭罪犯的態度在對待生活,既自暴自棄又光明正大,甚至比一般人還要正直,硬著頭皮維持著自己的榮譽感,其實那榮譽感在他家人面前都不存在。我這是瞎說,但我確實覺得《小武》像義大利電影。他們看得懂,也會喜歡。那個電影大概是賈樟柯電影中最無心機的。接著《站臺》野心就太大了,痕跡也出來了。《世界》是一次不成功的商業片試探,意圖太明顯了,關係太對應了,再也沒有比世界公園更笨拙的隱喻了。他顯然不是個萬能導演,也不必去尋求廣大觀眾的認同。商業片就是型別片,做元素嫁接是沒有意義的,一次成功也不能解決今後所有的問題。就像第五代導演一樣,第六代至今也沒一個有機會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型別片導演,他們註定只能是擺脫不了個性的作者導演。要廣為大眾傳說,只能關心現實中的窮人了,這大概是每個小知識分子走投無路最方便的去處,但那最好不要去拍電影,不要把人家當資源。
獲獎容易,賣片難。國際上還有一套放映的技術標準,我們往往達不到。比如說,洗印,車間空氣潔淨度不夠,藥水太髒,老不換,還經常給你洗壞了,比較穩的是到國外洗去。去日本,去澳大利亞,最損泰國,還不是錢?還不是成本?
孫甘露:我在悉尼見過那洗印的地兒,人人都會告訴你,誰誰誰的片子在這兒洗的,成一景點了。
王朔:國內也有很好的混錄條件。長影也有最先進的,但是混錄師不靠譜。譬如說,我們這裡特別喜歡往聲音里加混響,唱卡拉OK,那叫好聽,放電影上,那叫做作。
孫甘露:徐靜蕾也說這個,混響的事兒。
王朔:五百萬到一千萬這一級別的投入,實際上就等於你既沒有國外市場,國內又根本吃不下來,是個很危險的數。宣發費、財務成本、管理成本、稅收……這得需要多少票房?
孫甘露:現在好像不學好萊塢,弄它幾千萬宣,就不是賣電影呢。
王朔:投入三百萬危險不危險?一樣危險。口碑極好,一千萬票房,到頭了。《瘋狂的石頭》也就是一千來萬。再有,你是不是能如期收回分賬也是個問題。中間還有稅收等好多問題,你最後拿回來的毛利可能不到百分之幾,好多時候,錢沒回來,公司已經散了。
當然賣DVD,賣電影頻道,也是一筆收入。DVD一般四五十萬算高的,還在不斷往下滑,電影頻道一百萬上下。如果你有版權的話,還會有長期效益,國外電視臺,上星節目偶爾會來買你的播映權,跟其他中國電影打捆買,好的一兩萬美金,少的比一臺電視錢多點。
王朔 孫甘露:我內心有無限的黑暗和光亮(5)
那就二百萬吧。那您就不能搭景了。您也用不起腕兒。因為電視劇,現在最駭的腕能給到一集二十萬吧。一線小腕兒十萬八萬都能給到……但,那個,你拍電影就不可能啦。除非這位腕兒商業夠了,會演個話劇呀,藝術電影呀過過癮。
孫甘露:好多藝術門類在今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