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一手死死抵著心口,唇邊溢位一點淡紅泡沫。御醫趕到後立刻為長治帝施針救治,又令人取藥煎藥,一直兵荒馬亂地折騰到午後,長治帝症狀稍輕,這才移駕回養心殿。
皇上病了,這可是件大事。殿臣們各自散去後,抱團的抱團,傳信的傳信。看皇上這樣子像是心疾,保不齊哪天突然犯病,如今太子年幼,皇帝膝下又無其他子嗣,幾個兄弟倒還年富力強,到時候皇位更迭,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這些殿臣身在中樞,實際上還是各自為政,心中小算盤打的啪啪響。一時間,朝堂上的氣氛都詭異莫測起來。
傍晚時長治帝醒來一次,皇后和眾嬪妃都在床前侍疾。他動了動手指,喉中發出輕微氣聲,御醫們呼啦啦圍了上來。長治帝昏昏沉沉地任他們擺弄,有氣無力地朝侍立在床邊的元振招了下手。
元振立刻湊上前:“陛下?”
“現在是……什麼時辰?”
元振道:“回陛下,戌時初刻。”
“明日罷朝……”長治帝氣息微弱,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遇不決事……悉付延英殿眾議。嚴宵寒何在?”
“陛下,”元振小心翼翼地道,“嚴大人他、他回家守孝去了……”
長治帝一陣氣悶,御醫忙道:“陛下切莫激動。”
“讓他回來,”長治帝疲倦地閉了閉眼,“非常時期,不必拘禮,延英殿議事交給他主持。”
他說到這裡,想起什麼,睜眼看了一眼底下垂頭不語的傅皇后,只見她一身素服,釵環首飾皆無,輕輕嘆了一聲,吩咐道:“不用侍疾,元振留下伺候,其他人都回去罷。”
傅凌眉間染著哀慼,清瘦柔弱,盈盈地拜倒御榻前,像一株隔著雨霧、朦朦朧朧的白花,低聲道:“臣妾告退。”
晚間,嚴宵寒接到宮中太監傳話,命他不必閉門守孝,回朝主持延英殿議事,不由得冷嗤道:“可真是人走茶涼,喪禮還沒辦,就已經不把他當回事了?”
元振面色不改,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回去吧,我知道了,”嚴宵寒道,“幾個月而已,我還等得起。”
從此之後,長治帝的心疾一直不見起色,原定的九月下江南也未能成行,等入了冬,病勢更是一天比一天沉重起來,長治帝原先還能偶爾在朝會上露幾面,十月之後徹底臥床不起。宮中御醫三緘其口,只報喜不報憂,即便如此,有些訊息靈通的人也從各種旁門左道得知皇上怕是要不好,暗地裡準備起來。
長治四年十一月初五,京師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深夜時分,皇城內一片潔白肅殺。一個身量不高的男人裹著斗篷、戴著風帽,手提一盞風燈,敲響嚴府角門,對前來開門的管家低聲道:“元公公傳話,快請你家大人馬上進宮。”
沒過多久,一架小馬車停在章玄門外。白衣素服的男人走下馬車,元振早等在門內,忙叫小內侍給他撐傘,忍不住絮叨:“我的大人吶,您可算來了,快,再晚就攔不住了……”
“慌什麼。”雪花飄落在他的眼睫上,化成一顆小水珠,嚴宵寒不緊不慢地走向宮殿,隨口道,“死在誰手裡不是死?早晚的事。”
養心殿內,燭光明滅。
長治帝受了幾個月的折磨,如今瘦的只剩一把骨頭,躺在榻上連被子都快撐不起來了。他臉白的像紙,嘴唇卻發烏,呼吸聲幾乎聽不見,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昔日溫文風流的英俊模樣,已經一絲都不剩了。
傅凌用打溼的手巾給他擦臉,一絲不苟。殿中空曠無人,只有搖曳的燭火,將她瘦削的影子投射在床帳上,扭曲歪斜,恍惚看去,彷彿是從幽暗地底爬出來的藤蔓。
她的目光流連過長治帝的額頭鼻樑,數著他輕飄飄的呼吸,抓著布巾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收緊,像是牢牢攥住某個呼之欲出的危險念頭。
他看起來隨時可能會斷氣,喉嚨脆弱得一掐就斷。
傅凌手腕顫抖,幾乎握不住那團布巾,然而冥冥之中彷彿有根無形的繩子牽引著她的手,令她恐懼而執著地將那團溼布送向長治帝的口鼻處。
這個男人曾是她一生的依靠與歸宿,可也是他,親手斷送了夫妻間的多年情誼,甚至將她唯一的兄長送入死地。
天家無父子、無兄弟,當然也……無夫妻。
“吱呀”一聲,殿門大開,一陣北風捲進溫暖宮殿裡。傅凌神色一凜,像被燙著了一樣縮回手,迅速將布巾丟進水盆裡,起身厲聲道:“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