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塊料。”
嚴宵寒知道他不是說笑,若傅深真有那個心思,在甘州時他就可以另立山頭,或者再遠一些,早在元泰朝時,賜婚聖旨便是現成的理由。
可是他沒有。
君子立世,有所為有所不為。傅深只要說得出,就一定會踐行到底。
“後來匡山書院案發,我偶然間看到曾廣的《雪梅庵文存》,覺得頗有啟發。”傅深道,“‘天下為公,非一家一姓之私’,說來驚世駭俗,但細想卻不無道理。”
傅深看了曾廣的文集,感覺這位老先生年紀雖大,心卻很野,懷揣著一口吃成個胖子的美好願望。匡山派學說在當時看來純粹是荒誕不經之談,就算放到現在,依然顯得很“衝”,然而透過文字,老先生潛藏於內裡的某些期望,卻與傅深所想微妙地不謀而合了。
那是他想要尋找的“第三條路”。
嚴宵寒感覺自己隱隱摸到了邊緣,卻總也抓不住重點:“你的意思是……”
傅深思忖再三,才慎之又慎地給出了四個字的回答。
“天下共治。”
鎮守四方的將軍,各地掌兵的節度使,教化治理的牧守,諍諫輔弼的朝臣……這些人本該為黎民百姓吶喊奔走,卻被束縛於皇權之下,向著一家一姓的“至尊”俯首稱臣。
傅深早已對賢君明主心灰意冷,也未曾動過取而代之的念頭。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規律束縛著一代又一代的英雄梟雄,盛衰興替,自有定數。傅深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這種“天道”,卻無法言明。直到那天無意中翻閱《雪梅庵文存》時,被其中一句“天下為天下人之天下”點破迷障,心中朦朧的念頭終於破土而出,長成了一株新芽。
何謂天下共治?
四境萬民,皆可參預朝政;社稷要事,悉數付決公論。
可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它到底會變成撐起山河的嘉木,還是遺禍萬年的毒草。
嚴宵寒聽罷,久久未曾言語。他的態度其實沒有那麼重要,或者說,至少不比旁人更重要。可傅深心裡明知道不認同不理解才是常態,卻還是因為他的沉默而不由自主地感到忐忑。
“所以……”嚴宵寒恍惚地開了口,“你那次讓我幫忙救曾廣出來,真的不是為了試探我,而是因為……因為這件事?”
傅深:“……”
他有時候是真想開啟嚴宵寒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麼。
嚴宵寒見他氣結,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揶揄道:“侯爺該不是緊張了?我若說你是異想天開會如何,若說你是大逆不道又會如何?”
傅深當然不會將他怎麼樣。如果嚴宵寒不喜歡,那他大不了打下京城後告病致仕,拋卻一身功業,帶著嚴宵寒辭官歸隱,從此眼不見心不煩,隨便他們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吧。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傅深割捨不下的,除了嚴宵寒。
“不如何。”傅深面無表情地戳著他的臉道,“我還能因為這種事休棄你麼?”
嚴宵寒笑倒在他身上,傅深抱著個沉甸甸的夫人,不知道他有什麼可高興的,正要提醒他端莊些,便聽嚴宵寒道:“我覺得很好。”
傅深:“什麼?”
“太上皇說過,你是個忠天下而不忠君的臣子,”嚴宵寒收斂了笑意,認真道,“你會這麼說,我一點都不奇怪,因為你是傅敬淵,從來沒有改變過。”
“不管你有什麼打算,儘管放手去做,就算失敗了,我也陪著你。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千古之後,你我的名字始終寫在一起。我覺得這樣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傅深心神劇震,剎那動容。
他沉默地擁著嚴宵寒,用了很大的力道,像是怕他跑了。他明白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幸運,能遇上比他更好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嚴宵寒忽然輕輕掙動,示意他轉頭:“你看。”
傅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焦朽的樑柱下,石磚縫隙裡,竟然有一棵小小的野花隨風搖曳,花瓣舒展,枝葉翠綠,在滿地狼藉中顯得無比脆弱易凋,卻又是這死灰中的唯一勃勃生機。
兩人相視而笑,默契地什麼也沒說,只有額頭相抵,嘴唇輕觸。
何懼洞然劫火,且待來年春風。
四月十八,七軍將領與三族來使在黃金臺下會面。
這個別出心裁的地點是傅深擇定的,而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各軍將領在看見議和使者時沒有一點好臉色。柘族使者臉上閃過一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