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美夢中,他們會以為自己坐擁天下,忘記煩惱,只想征服,這世上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然後一夢醒來,虛妄散去,他們就再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卑微與無能,於是一次接一次地嘗試,醉生夢死,直至五臟六腑被徹底掏空,成了一具空殼。”
“‘白露散’也叫‘失魂散’,傳說中服下它的人,會連魂魄也一併消散。”他冷冷地笑了,“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不配叫做‘人’,只配當一具行屍走肉。”
傅深忽然道:“楊賀軒又是怎麼回事?你受楊勖舉薦得以入宮,但你害死了楊賀軒,所以你跟楊家非但不是一夥,反而是仇敵。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綁在楊家這條船上?”
牢內霎時靜了,落針可聞,只餘純陽道長粗重艱難的呼吸聲。
“怎麼不說了?”傅深道,“為什麼要引我查出青沙隘背後的主謀?為什麼要刺殺皇上?為什麼要謀害易思明?倘若不是我自作多情,道長,你這是處心積慮地要替我報仇啊——咱們倆認識嗎?”
“還是說,你背後的人,跟我、跟傅家,有什麼不解之緣?”
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種預設,傅深搖著輪椅慢慢來到他面前:“看你這個反應,楊家與傅家之間,是不是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深仇大恨?”
純陽道長沉默地凝視著他,突然“呵呵”地笑起來。
那是種彷彿肝膽俱碎的瘋狂大笑,透著得意與不甘,嘶啞如鐵砂摩擦,那張血肉模糊的面孔上難掩桀驁,某個瞬間,傅深竟然覺得他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然而笑著笑著,他嘴角卻有一絲血痕蜿蜒而下。
“元泰二十年,東韃與柘族聯合進犯中原,固山關一戰,傅廷信將軍陷入重圍,腹背受敵。北燕軍曾向唐州守軍求援,唐州節度使楊勖,因傅家不肯送女入東宮,銜恨報怨,竟遲遲不肯發兵,終致傅將軍戰死沙場。”
“楊賊苟活一日,傅將軍英靈一日不得安寧,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傅深一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嚴宵寒失聲道:“敬淵!”
傅深的臉色冷的可怕,目光如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叔父已過世六年,你為什麼等到現在才出來報仇?”
純陽嘶聲道:“楊勖隔岸觀火,拖延到北燕軍敗退方率軍趕到,當年知情者無一倖存。若非青沙隘事發,我們在原州抓到了一個曾在楊勖麾下效力的馬匪,一聽‘北燕軍’便把當年舊事也招了,楊勖還要繼續欺世盜名下去,埋骨固山關的數千英靈如何安息!”
“‘你們?’”傅深道,“還有誰?”
大股大股的鮮血從男人的口鼻之中溢位,流到傅深筋骨突兀的手上,將衣袖浸染的血跡斑駁。
“我不能說……”
“放屁,”傅深怒極冷笑,“你在北獄受盡拷打,死不鬆口,偏我來了你就巴巴湊上來全招了。不就是專程在這兒等著我嗎?說啊!”
純陽面色紫脹,胸膛劇烈地起伏,嚴宵寒撲上來抓住他的手:“敬淵,鬆手!你要把他掐死了!”
“滾!”傅深暴怒地掀開他,五指收緊,指尖幾乎掐進那人的皮肉裡:“別他媽裝死!說!你是誰!你背後的人的是誰!”
亂髮下的獨眼與年輕將軍寒意森然的雙眼對視,傅深清楚地看到,那隻眼睛裡似有淚光一閃而過。
“……大公子,我雙手染血,濫殺無辜,自知罪孽難恕,來日到了泉下,也無顏面對昔日同袍。無名小卒,您不必再問我的名字……”
傅深剎那間懂了。
純陽道長,昔日曾是北燕軍中人,而且是與他父親、二叔同一時期的將士。因為只有這些人,才會不管他現在的身份,只叫他“大公子”。
而這個身份一旦暴露,北燕軍和傅深全部都要被捲入漩渦之中。
所以他必死無疑。
無故送命的“王狗兒”一家,被他用來試藥的另外幾個平民,一樁樁血債,雖死難消。
純陽道長掙扎至力竭,雙目突出,血淚模糊,只有嘴唇微弱地動了動,氣若游絲。除了傅深,誰也沒聽到他說了什麼。
“咔嚓”一聲骨骼脆響,男人的頭軟軟地垂了下來。
傅深漠然斂眸,周身氣質陰鬱難言,那隻蒼白的手上鮮血淋漓,宛如地獄裡走出的一尊殺神。
“純陽妖道勾結朝臣,假借萬壽宴獻金丹,意圖謀害陛下,其罪一也;私製毒’藥‘白露散’,害死金吾衛上將軍易思明、金吾衛中郎將楊賀軒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