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明,陳國公世子,初授正四品金吾衛中郎將,累遷至左金吾衛上將軍,出身高門顯貴之家,侍奉於御前,天子視為腹心,官運亨通,前途無量。
倘若他不曾處心積慮非要壓過飛龍衛,倘若他沒有遇見純陽道長,易思明的人生本該是一段坦途,只要謹守本分,不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就可以安穩無憂地過完這一生。
可惜——
“易思明已供認不諱,你以清虛觀道士身份為掩飾,私下誘人服食毒’藥‘白露散’,致一金吾衛並三百姓身死,倖存者唯易思明一人。飛龍衛在藏經樓下密室中搜檢到煙具一匣,特製燈燭數盞,殘餘藥物若干。人證物證俱在,純陽道士,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牢中靜寂昏黑,空氣中浮動著血腥味,低誦的《道德經》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雙手被吊在房樑上,渾身上下猶如被血浸透的男人艱難地睜開僅剩的一隻眼睛,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牢外陰影裡的傅深身上。
他緩緩地咧開嘴,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門外可是靖寧侯傅深……傅將軍?”純陽道長滿口牙齒都被敲落,他含混不清地要求道,“請他進來一見。”
嚴宵寒當即就後悔了,早知道不該讓傅深也一起來飛龍衛。因為易思明的事,他現在心裡想必亂的不行。嚴宵寒不放心讓他自己一個人回嚴府,也想借審問易思明的機會讓傅深認清他面對的到底是什麼人,別再因為念舊而徒增感傷。
同為上位者,傅深從小長在公侯門第,身份高貴,視野宏闊,兼之性情豁達,所以對於外人的冒犯向來都很寬容;而嚴宵寒是從禁軍最底層的小兵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中間不知遇到過多少絆子,如果不狠心不記仇,早就死的骨灰都不剩了。
平生經歷使然,兩人對待易思明的態度迥異,現在是嚴宵寒試圖把傅深往自己這邊掰,還不敢用力,生怕勁太大一下子給他掰斷了。
這會純陽道長主動提出要見傅深,他又開始擔心起來。嚴大人平生就這麼點婆婆媽媽,全堆在靖寧侯身上了。
傅深耳朵尖,沒等嚴宵寒下決斷,已自行搖著輪椅從陰影裡滑了出來,示意嚴宵寒讓他進去。
“小心……”
話沒說完,就被傅深在手背上安慰地拍了拍:“你不是在這兒麼,別擔心。”
真是學乖了,也學精了。不知道這幾個字是什麼迷魂湯,霎時間嚴宵寒整顆心都被撫平了,眼底的溫柔像是藏不住,一下子盪漾開來。
他伸手推開牢門,將傅深接進來。
傅深也不跟純陽道長廢話,淡淡道:“說吧。”
純陽道長嘶啞地笑了一聲,語氣倒是意外地順從配合:“將軍想從哪裡聽起?是從你收到那支斷箭開始,還是從易思明聽信楊賀軒的話、來清虛觀求藥開始?”
傅深像是被突然被毒針刺中,瞳孔驟縮:“是你?!”
純陽道長僅剩的那隻眼睛亮的驚人,銳利目光從蓬蓬亂髮下直射出來:“將軍,這下你知道了吧……這就是報應,天理昭昭,全都是罪有應得!”
如同一道驚雷響徹腦海,所有支離破碎的線索拼湊成一幅完整的畫卷。在這場他與元泰帝的博弈之中,一直蟄伏在黑暗之中攪動風雲的第三個人,此刻終於浮出了水面。
那支本該深埋在地下的斷箭被人送回傅深手上,才使他得以順藤摸瓜地查明青沙隘伏擊背後的真相。
這個人一直在背後默默地注視著他的動作,所以在傅深尋找穆伯修的同時,恰好有人“打草驚蛇”,使穆伯修誤以為是易思明要殺他滅口,從而反咬一口,向傅深抖出了元泰帝和易思明的整個計劃。
難怪他總有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難怪真相查起來這麼順利……早有人替他撥開迷霧,把真相放在路邊,只等著他俯身拾起。
“難怪……你要刺殺皇上,”傅深喃喃道,“還有‘白露散’,自始至終就是為易思明一個人準備的……”
純陽輕蔑道:“易思明對你身邊這位嚴大人可恨的深了。南衙式微,金吾衛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他看不起飛龍衛,又眼紅人家的風光,於是想方設法地逢迎皇帝。哈!誰能想到,堂堂國公世子,最後竟淪落成了皇帝的一條狗!”
傅深道:“所以你就讓楊賀軒給他用了‘白露散’。”
“如露如電,如夢如幻。”純陽興致勃勃地道,“傅將軍,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最容易上癮嗎?”
“貪婪,欲’望,野心,妄想,偏執,狹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