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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該留情的時候下死手,不該留情的時候卻濫好人……少年時更是不諳世事的可笑。嚴格說起來,當年那件事他並非全無責任,可到頭來卻只有嚴宵寒一個人為之輾轉反側,備受折磨。

他何德何能,值得被人如此珍重相待。

出神間,輕而端穩的腳步從廊下轉過,片刻間已至門外,嚴宵寒單手推門,另一手平託著一盞束髮紫金冠,打外間走進來:“敬淵,醒了嗎?”

傅深若無其事地從床上爬起來:“嗯。你拿的什麼?”

嚴宵寒把頭冠放在小杌上,順手將燻好的外衣給他拿到床邊,一邊幫忙整理,一邊道:“你今天不是要去齊王府嗎?我剛叫人收拾出禮物,順便給你找了個頭冠。登門道喜,總不能裝扮的太素。”

傅深腰還在痠痛,懶洋洋地靠著他,忽然道:“一會兒你陪我一起過去。”

嚴宵寒手一抖,差點將頭冠束歪了,愕然地重複道:“我陪你去?”

同往探親這等事,只有名正言順的夫妻才做得。他和傅深哪怕有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但在外人眼裡,不過是一樁徒有虛名的姻緣。恐怕齊王妃都不會認他這個“家人”,傅深為什麼突然要將他一起帶去?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正好你下個月要跟齊王一道去荊楚,先去打個招呼,”傅深道,“都是一家人,你們提前熟悉一下。”

一家人……

嚴宵寒雙手輕輕地落在他肩上,透過不甚清晰的銅鏡,傅深看見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無措神情。

“怎麼?”他笑道,“新添了外甥女,你這個當舅母的不想去看看麼?”

嚴宵寒明顯能感覺到傅深態度的變化,不知是不是昨晚敦倫燕好的影響,傅深好像徹底接納了他,並且向他完全敞開懷抱。以前傅深雖然對他有諸多退讓縱容,卻很少主動要求他做什麼事,兩人的關係進展也僅限於彼此,不為外人所知,但現在,他似乎終於被傅深划進了“自己人”的範圍。

他試圖平復混亂的心跳:“你我一起登門,不怕被齊王誤會嗎?”

“誤會什麼?”傅深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輕佻地在他側臉上掐了一把,忍俊不禁地道,“我們家大人貌美賢惠,溫柔可人,自然上得了廳堂、拿得出手,別怕,金屋藏嬌用不到這兒。”

“我不能……”嚴宵寒自覺失言,驀然住了口。

傅深的臉色漸漸沉下來:“你想說什麼?說完。”

他氣勢一提起來,嚴宵寒立刻矮了一截,傅深一看他那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裡又疼又怒,還有一絲恨鐵不成鋼,遂冷笑道:“真行。我倒不知道,堂堂欽察使、上將軍,什麼時候還有自卑的毛病了?”

他太會抓重點了,一擊即中,嚴宵寒啞口無言了片刻,終於澀聲道:“敬淵,我自己滿身黑水,不能……”

傅深砰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嚴宵寒!你敢說出來試試!”

剛還讓人家“說完”,現在又不讓人說話,著實有點不講理。但嚴宵寒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不能只圖一己之私,沾傅深一身髒水;靖寧侯半生清名,不能叫他這個奸佞之輩平白玷汙。

聽起來雖然荒唐,但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傅深說他自卑也沒說錯,有那麼不堪出身,從小被人指點到大,在這種氛圍裡成長起來,要麼喪心病狂,要麼自甘下賤,嚴宵寒這樣已經算是盡力剋制之後的結果了。

傅深其實心裡門兒清,嚴宵寒的癥結就在於“太把他當回事”,而傅深卻沒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兩人身份相差太大,越是在乎,越是患得患失,他一邊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一邊又清楚地知道每一次親密都是偷來的時光。

人生在世,不能縱情恣意就算了,他還要這樣內耗自己的心血。

生了奸臣的命,沒得奸臣的病。這麼一想,也怪可憐的。

傅深道:“皇上為你我賜婚,不就是打算強行把你變成半個傅家人,準備將來順理成章地接手北燕兵權麼?既然如此,你難道不該盡職盡責,早點把這個名聲落實?怎麼反倒躲躲藏藏地不敢見人呢?”

字字誅心。

嚴宵寒沉聲道:“你明知道我不是為了兵權。”

“哦,你是為了我,”傅深道,“那我要與你正大光明在一起,你又不願意。”

嚴宵寒火氣也上來了:“你當我願意偷偷摸摸的?你一個清清白白的社稷功臣,跟朝廷走狗攪合在一起,說出去難道好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