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衛嚴防死守,他的人很難打探出什麼有用的訊息。這兩個月來唯一收穫,是挖出了一條同州軍與邊境馬匪私下往來的“草路”。
“草路”與“官路”相對應,顧名思義,是指官兵與民間商賈之間的暗地交易。商賈往來各地,軍隊可從這些人手中買糧買藥、外邦火器和刀劍。甚至有人曾給東韃和漢軍牽線,以糧食、茶葉、鹽巴等物換戰馬。
早年間“官路”時開時停,賦稅極高,“草路”便應運而生,屢禁不止。不誇張地說,大周每處邊境守軍手裡都至少有一條“草路”。
倘若火/藥真是從“草路”流出來的,青沙隘地處同州最北端,有條件設伏、嫌疑最大的就是同州守軍。
按照傅深的說法,皇上的眼線是北燕軍中高階將領。同州軍早年已從北燕鐵騎中分家,與其緊緊相連的正是北燕軍西防線、原州一帶。
那人究竟是誰,或許傅深心中已經有數了。不過嚴宵寒不需要知道得太確切,北燕軍中事他也插不了手。
但如果傅深不能把那人處理掉,那麼不管是為了傅深還是為了他自己,於公於私,嚴宵寒都得上去再補一刀。
至於另一件事,倒是很出乎他意料。斷袖傳聞最早居然是從傅深的繼母秦氏那裡傳出來的。她女兒在東宮做良娣,給太子吹了枕頭風,所以太子才能想出賜婚這麼個損招,來為元泰帝“分憂”。
多餘的都不用再查,想也知道,秦氏費盡心思暗害傅深,無非是想讓她親兒子襲爵,怕傅深在其中阻撓。於是才搶先一步,想讓傅深“斷子絕孫”。
一個自私狠毒的婦人,玩了一手後宅陰私詭計,卻險些成為北燕兵權更迭的開端,攪動朝堂風雲。
何其諷刺,何其愚蠢。
不過嚴宵寒最初聽到這個訊息,最生氣的不是她造謠傅深是斷袖、以致今日之禍,而是想起了當年傅深在山洞裡說的那句“我也沒有娘”。
沒娘就算了,還要被不慈狠毒的繼母揉搓,他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嚴宵寒在飛龍衛仗院裡冷靜了片刻,找來一個手下,吩咐道:“靖寧侯有個兄弟,名叫傅涯。聽說常在外鬥雞走狗,小小年紀,已是個風流人物。陛下素不喜穎國公府太過張揚,靖寧侯既已許我,也別虧待了他這位兄弟。”
手下是個人精,一點就透:“屬下明白。敢問大人是要他立時就不中用,還是用藥慢慢掏空他的身子?”
“不急,”嚴宵寒冷笑一聲,“緩著些。最好等到請封時再發作出來,本官倒要看看,傅家以後還有誰能擔得起‘穎國公’這三個字。”
秦氏不是喜歡害人“斷子絕孫”嗎,那就先讓她的寶貝兒子嚐嚐滋味。
至於傅良娣,嚴宵寒原本打算跟傅涯一塊收拾了。誰知太子東宮那邊傳出訊息,傅汀在宮中行巫蠱魘勝之術,試圖謀害太子妃,被心腹侍女揭發,事情敗露。太子妃念在她出身傅家的分上,饒了她一命,只褫奪了她位份,罰去做灑掃雜役。
太子糊塗,太子妃岑氏倒是個聰明人。嚴宵寒樂得省事,冷眼旁觀穎國公府近來的動向,不無快意地心想:“不知道秦氏日後看到她這一雙兒女的下場,會作何感想?”
燕州城。
傅深雖是打著祭拜的名號回北疆,但他仍未卸去北燕軍統帥之職,一進城就被早早等候的部下迎回了燕州提督府。除了在外巡行的幾個將領,剩下的大小將軍扎著堆地趕回燕州城,挨個祝他和嚴宵寒“白頭偕老,早生貴子”,險些將靖寧侯氣得從輪椅上站起來。這群大猴子們吵嚷了半日,最終被惱羞成怒的傅將軍趕出門外,叫肖峋帶人攆出半里地去。
午後北燕軍醫杜冷替他檢查腿傷,看完後笑道:“恭喜——”
傅深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臉冷漠地道:“同喜。”
杜冷:“……”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杜冷尷尬地咳了一聲,忍著笑說:“我是說,恭喜侯爺,傷口恢復得不錯。替您醫治的想必是位名醫聖手,骨頭長好了大半,肌肉有力,再養上半年,就可以離開輪椅,像常人一樣行走了。”
傅深:“……”
他佯裝無事:“若要恢復呢,需要多久?”
“完全恢復是不可能的,”杜冷耐心地道,“視您康復情況而定,若按我最初提的法子,恢復六七成就是極限了。”
傅深沉吟,不置可否,只道:“辛苦杜先生了。”
待杜冷出去後,沒過多久,又有個年輕男人推門進來。那人比傅深稍微年長,面容俊逸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