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翻臉如翻書,打了段歸鴻個措手不及,西平郡王剛有所鬆動的神情霎時凝固在臉上。良久,他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就地掐死傅深的衝動,冷哼道:“本王在北燕軍效力的時候,你還是個剛出生的奶娃娃。”
傅深回敬道:“我接掌北燕軍時,您已經在西南養了好幾年魚了。”
兩人目光交錯,火花四濺,動作一致地撇過了頭,同時在心裡“呸”了對方一聲。
段歸鴻心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傅深心想:“倚老賣老的老東西。”
只有這時候才能顯示出嚴宵寒這種人的可貴,當兩個臭脾氣的人死不相讓時,需要有個圓滑的人來替他們撥開矛盾,讓對話繼續進行下去。
可惜嚴宵寒不在。
傅深暗自呼氣吸氣,平息心火,內心反覆告誡自己他是來尋求真相的,不能把時間浪費在跟迂腐獨斷不講道理的糟老頭子置氣上,這才勉強地扭過臉來,給他鋪了一個堪堪落腳的臺階:“王爺對北燕軍感情深厚,殊為難得。”
段歸鴻氣哼哼地就坡下驢,道:“北燕鐵騎便是在我等手下建起來的,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叔叔。”
傅深心裡暗罵:“老東西,還蹬鼻子上臉了。”
嘴上卻乾巴巴地道:“哦。聽說您與先父先叔情同手足。”
段歸鴻卻搖了搖頭:“不是。”
傅深:“嗯?”
“我說的論輩分,是從你祖父,前代穎國公處論起。”段歸鴻放緩了聲氣,“先帝在朝時,傅公任嶺南節度使,曾奉命平定嶺南百越叛亂。後來朝廷軍隊大獲全勝,傅公帶人清剿叛軍時,在亂軍中發現了一個垂髫幼兒。按朝廷慣例,凡抓獲百越叛軍,成人就地格殺,十歲以下童子閹’割後送入宮中為奴。”
“傅公抓住的那個小兒恰好十一歲,異常羸弱,傅公看他可憐,動了惻隱之心,不忍讓這孩子成為刀下亡魂,便網開一面,留了他一條性命,放他自謀生路。”
他說到這裡,傅深已隱約猜到了下文。
段歸鴻也看出來了,坦然承認道:“我原名馮異,原本是百越人,蒙傅公相救,死裡逃生。十五歲改名換姓投入傅公麾下,侍奉左右,衝鋒陷陣,傅公視我如親子,加意提拔栽培。元泰二年,韃柘犯邊,傅公轉調甘州節度使,我隨同前往,與伯存、仲言領兵馳騁草原,抗擊蠻夷。”
伯存是傅廷忠的字,仲言是傅廷信的字。
“元泰五年,傅公駕鶴西去,適逢西南不寧,他臨終前上表,推舉我為徵西軍主將,率軍平定西南。”段歸鴻嘆息道,“臨終所託,不敢有負,此後我一直守在西南,寸步不出。直到去年夏天,皇上起意要向四方邊境駐軍派監軍使,緊接著你在青沙隘涉險遇伏,我才明白,如今的朝廷,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朝廷了。”
“王爺,”傅深出聲打斷他,“杜冷兩年前就進了北燕軍,況且我猜你在北燕軍中的眼線不止這一個,說是在去年夏天才開始動念頭,晚了點吧?”
世人對傅深的評價大都是英勇善戰,殺伐果決。這種評價聽多了,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靖寧侯能打歸能打,不過是一介武夫,腦子未必有那些官場老手們靈活圓滑,雖然打不過,還可以智取。
段歸鴻與傅深接觸不多,只見過一兩面,對他的瞭解大部分源自傳言和道聽途說,再加上他年紀大了,總覺得小輩還沒成長起來,因此心裡總是存著幾分輕視。
可他忘了,傅深十八歲領軍出征,如果不夠聰明、沒有手腕,怎麼彈壓的住那些自恃資歷的老將舊部?別說應對外敵,他能不能在自己人中站穩腳跟都是問題。
傅深三番兩次地戳破他話中的漏洞,一點都不給這位“叔叔”留面子。段歸鴻被他一針見血的提問逼到了死角,無路可退,終於收起了小覷之心,逐漸把他當做對手正視起來:“你早就知道杜冷是我的人?”
傅深謙虛地笑了笑:“也沒多久。不過他沒什麼危害,只是偶爾傳個訊息,醫術還是過得去的,我就把他留下了。”
一方要員往另一位軍隊主帥身邊安插眼線,怎麼看怎麼居心叵測,這事放到別人身上絕不能善了。不過傅深對段歸鴻的為人心裡有數,老東西就是死鴨子嘴硬。杜冷來北燕軍中主要是為了幫他,於是傅深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直將他留到了現在。
“王爺在北方的暗線有兩個樞紐,一是杜冷,一是純陽道人,青沙隘遇伏後,想來是杜冷通風報信,純陽道人才能趕在我的人之前找到那支斷箭。不管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