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到頭來才知道,原來我不僅讓韃子和柘人睡不著覺,連那位都被我攪合得不能安寢……”
嚴宵寒道:“既然你都想通了,為什麼不乾脆把兵權交出來,安心回家養老種地?當個富貴閒人,不比征戰沙場,或者在京城勾心鬥角強多了?”
“快得了吧,”傅深嗤笑,“咱倆是第一天認識嗎?嚴兄,我以為咱們怎麼著也算交淺言深,你還跟我來這套?”
他低聲道:“東韃賊心不死,柘族虎視眈眈,朝中有多少人被這十幾年昇平迷了眼。我現在走了,以後誰來接管北燕鐵騎,誰還肯為邊軍跟朝廷討價還價?到時候兵臨城下,倒黴的不還是尋常士兵、無辜百姓?”
“那又關你什麼事?”
傅深猛地抬眼,似乎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嚴宵寒冷冷地道:“陛下忌憚你,朝臣猜疑你,那些愚民只會跟風瞎嚷嚷,你成了今天這樣,有人念你的情嗎?自己連容身之地都快沒有了,還有閒心胸懷天下,你不覺得諷刺嗎,傅將軍?”
這話說得冷心冷情,大逆不道,可出乎嚴宵寒意料,傅深竟然沒有反唇相譏。
嚴宵寒看著他垂眸沉思的側臉,忽然清晰地意識到,以往傅深身上那種少年張揚、銳利奪目的鋒芒,正在不斷地暗淡下去。
被病痛、被風霜塵埃,或是被一些別的什麼……徹底消磨了。
他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態度卻比先時要坦誠得多,幾乎稱得上是“交心”了。兩人確有不合,卻遠非外界傳言中的互看不順眼。他倆少年相識,所謂“死對頭”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一個誤會,畢竟一個是手握兵權的重臣,一個是深受寵信的天子心腹,關係太好反倒惹人猜忌。
心照不宣的逢場作戲和交淺言深,固然免掉了不少麻煩,卻也將某些分歧徹底變成了橫亙於兩人之間的鴻溝。
傅家累世勳貴,傅深的父輩祖輩都死在戰場上,忠誠與責任幾乎成了刻在他骨血裡的天性;而嚴宵寒出身寒微,踩著無數人走上如今的位置,唯皇命是從,不講原則,沒有底線,完全理解不了他們這些穩賠不賺、甚至差點把自己搭進去的“正人君子”。
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二人或許心中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衝突來得這麼猝不及防,而且竟然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