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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謀

穎國公府。

秋日風涼,室內卻暖香融融。長榻臨近窗邊,烏木矮几上擺著各式點心和時鮮果品。半大少年翹著腳,裝模作樣地低頭讀手中卷冊,半天也沒翻一頁。下頭站了一地的丫鬟,時不時互相遞個眼色,或努嘴,或暗做手勢,眉飛色舞,沒個老實時候。那少年正被顧盼橫波勾得蠢蠢欲動,外面忽然有個小丫頭跑進來,脆生生道:“夫人來了”。

眾人面貌為之一肅,眾丫鬟低眉順目地安靜站好。那少爺腿也不抖了,骨頭也不軟了,捧著書迅速拗出個人模狗樣來。待那華衣貴婦進門,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幅工筆白描的“勤學不輟圖”。

秦氏扶著丫鬟的手坐到榻上,少年起身行禮,親親熱熱地叫了聲“娘”,挨著她坐下。秦氏拉著他的手,嗔道:“天色暗了,屋裡怎麼不掌燈?仔細壞了眼睛。”

丫鬟們聞言,立刻去點上燈,又換了新茶來。少年渾不在意地胡謅道:“看得入神,倒沒感覺。娘怎麼這會兒來了?”

秦氏道:“去前院見你三叔,商量些事,回來經過你這裡,正好進來看看。省了你晚上再多跑一趟。”

少年眼珠一轉:“是關於我大哥的事?”

秦氏睨他:“就你知道得多,成日裡不學好,只打聽這些沒有的。”

“滿京城裡都傳遍了,還用我刻意打聽?”少年哂笑,“不就是腿斷了在邊關待不下去,只能回京養老了嗎。”

秦氏聽了這話,抿了抿唇,在他手上重重按了一下,卻不責備,只吩咐周圍伺候的下人:“都下去,我跟涯兒說會兒話。”

眾人躬身從屋裡退出來,兩個大丫鬟守在廊下,餘者自去院子裡玩耍。伺候少爺的都是些嬌俏可人的小丫頭,其中頗有幾個天真爛漫、心懷俠骨的巾幗。兩個要好的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起在少爺房中聽見的話,一人忿忿道:“難怪大公子要住在外頭,這要是在家裡,不定要被那位揉搓成什麼樣呢。”

另一人笑道:“那可未必,你不知道他在家那會兒,咱們夫人和少爺見著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看著是個芝蘭玉樹的人物,脾氣秉性卻如風雷一般,那才叫頂天立地的真男兒。”

“大公子是個少年英雄,在自己家裡倒成了不能提的了。偏生咱們少爺沒心肝,遠著親大哥,只聽那些混賬小人的攛掇……”

另一個丫頭在她手背上輕拍一記:“你又知道了?不是一個娘生的,如何能算‘親大哥’?正經論起來,只有二姑娘、如今的齊王妃才能叫他一聲大哥,至於咱們少爺和那位良娣娘娘,在他心裡怕比表親還遠上三千里呢。”

前穎國公傅廷忠原配早逝,留下一子傅深,一女傅凌。傅凌十七歲時嫁給三皇子齊王為正妃。繼室秦氏育有二女一子,大女兒傅汀入宮中選為太子良娣,小兒子傅涯、小女兒傅溪年紀尚幼,都留在家中由母親教養。

秦氏過門時傅深已長大懂事了,跟她並不親近,等傅涯出生後兩人更加疏遠。身份所限,後母與嫡長子的之間的矛盾在所難免。畢竟有傅深這個長子在前面頂著,將來襲爵就輪不到傅涯了。

不過還沒等秦氏採取什麼小動作,傅廷忠在北疆被暗殺。彼時元泰帝為了籠絡功臣,對武將頗為優待,便決定不降等,破格令傅廷信襲穎國公爵位。後來傅廷信過世,邊關戰事吃緊,傅深孝期未過便奔赴戰場。國公爵位一直空懸,禮部官員遵照元泰帝的暗示,讓三爺傅廷義襲了爵。等傅深建功回朝,被另封為靖寧侯。

藉著這個由頭,秦氏以一門雙爵、“樹大招風”為由,提出讓傅深別府另居。

傅深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無非是惦記著爵位,想將自己排擠出去。秦氏目光短淺,新任穎國公傅廷義卻想得更遠。傅家真正的依仗不是國公爵位,而是北燕鐵騎。可是傅家三代人都與北燕軍關係密切,再這樣下去,北燕軍遲早要改名叫傅家軍——這令天下人如何想,龍椅上那位又會如何想?

所以不如以退為進,日後傅深必然要將北燕鐵騎牢牢掌握在手中,而穎國公府、或者說傅家這個龐然大物卻不能再跟北燕軍綁在一起了。

權衡輕重之後,便有了眼下這個局面:北燕軍統帥、靖寧侯傅深獨自開府,幾乎不與國公府往來;傅家三爺傅廷義襲爵,做了個清閒的勳貴;秦氏則帶著兒女住在國公府,只等傅涯成年,便為其請封世子。

母子倆對傅深都無甚好感,秦氏是因為心虛,看不得他出色,生怕日後被他反咬一口;傅涯大概是覺得傅深沒有跪著把世子之位捧到自己跟前,天生就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