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被人當頭扇了一耳光,傅深耳畔雜音紛亂,心臟狂跳,這支箭彷彿將他帶回了那段噩夢般的回憶,巨石當頭墜落,殘廢的雙腿似乎有了知覺,傳來能活活把人疼暈過去的斷骨之痛。
他深深地彎下腰,脊背弓起,這是個下意識的自我保護的動作,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滴落,沿著瘦削的臉頰滑落至脖頸,那蒼白面板下青筋凸出,似乎埋著一隻行將破體而出的兇獸。
“咔”的一聲,堅硬的木頭盒子沒扛住他的手勁,被捏得裂了縫。破碎的木刺支稜出來,狠狠扎進了傅深的手心。
然而這細微尖銳的疼痛猶如一根金針,頃刻間透腦入骨,一針定住了他搖搖欲墜的魂魄。重重迷障被天光刺破,排山倒海的噩夢飛快散去。
傅深冷汗涔涔地抬起頭來,他沒有流淚,但眼睛裡居然泛了紅,血絲密佈。濃黑的眼睫低垂如羽,透出彷彿沾了鮮血、困獸般的陰鬱目光。
他的視線平平移向桌上的木盒,忽然發現縫隙裡露出一絲白邊——盒子的夾層裡竟然還有一張紙箋。
小半個時辰之後,守在門外的肖峋聽見傅深在屋子裡叫人。他推門進去,皺起了眉頭,總覺得屋子裡除了燒炭的氣味,還有股淡淡的血腥氣。
“侯爺。”
傅深坐在書桌前,面色平靜無波,或許比平常更冷淡一點,手裡來回把玩著一個長條木盒。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掌,連盒子也沾上了斑斑血跡,然而他彷彿感覺不到疼似的,神態如常地說:“三天之內,府裡都有誰進過書房?全都給我叫過來。”
肖峋被滿手鮮血嚇了一跳,想讓他先把傷口包紮好,但傅深連眼睛都沒抬一下。肖峋不敢違拗他,忙低頭答應。正要出去,傅深忽然叫住他:“等等。”
肖峋:“您說。”
他沉吟片刻,道:“把親兵也帶進來。”
青沙隘遇險後,傅深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找那根釘進山石裡的弩/箭。無功而返是預料之中的事,他以為這支箭早被埋在滾滾山石之下,卻不料是有人趕在他之前取走了這個關鍵證物。
可究竟是誰有這個能耐,能比他的人動作更快、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將證物送來、還能如此迅速地找到真相?
——戳破這層真相,又有什麼居心?
沒過多久,高矮不一、老少摻雜的下人們陸續在他面前站定,低頭縮肩,眼神惶恐,一個個恨不得扎進土裡。屋外則站著一群殺氣騰騰的北燕鐵騎,表情像是隨時要提刀進來砍人。
傅深嗓音微沙,聽起來有種奇異的倦怠感,他順手把盒子往紫檀大案上一扔,單刀直入地問:“這個盒子,誰見過,什麼時候出現在書房的,誰放進來的?”
按時間順序,最先進過書房的人上前辨認,都搖頭說不知道,直到今早打掃書房的幾個僕人看過,才有點模糊印象,說是進來的時候就見著書桌上有這麼個盒子。他們還以為是傅深的舊物,沒敢隨便挪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前一天進書房送花瓶的小廝身上。
那是個十三四的孩子,穿一身灰撲撲的短打,父母早已過世,跟著他祖父在侯府做事。他平日裡都躲在後廚裡不出來,從沒見過這等陣仗,被傅深寒霜似的眼神一掃,頓時就慌了,撲通跪下,哭著邊磕頭邊喊“老爺饒命”。
傅深揉了揉眉心,被他哭得腦仁疼,涼涼地道:“閉嘴。”
他聲音很輕,可能是慣於發號施令的緣故,每個字卻都很重,落在地上彷彿能砸出個坑來。那孩子頃刻消音,只是抖得更厲害了。傅深問:“這個盒子是你放進來的嗎?”
“不、不、不是……”
“那是誰?”
“小的、小的不知……”
傅深陰惻惻地說:“我沒耐心看你在這裡篩糠,早交待早了事。再給你一次機會,想好了再說。”
小廝咬著下嘴唇,雙手不住地揉搓衣角,最終扛不住傅深的威壓,小聲地說了實話:“小的、真、真的不清楚,可能是王、王狗兒……”
傅深莫名其妙:“王狗兒是誰?”
“是、是城東楊樹溝王家的小子,經常跟他爹來侯府送菜……昨晚傅爺爺讓我來書房送花瓶,王狗兒說他也想看、看大戶人家的書房是什麼樣的。我心想、侯爺反正也不會來,就、就帶他一起進來了……”
傅深:“肖峋。”
肖峋:“屬下明白。”
外人擅闖侯府書房,雖然書房裡沒什麼重要物件,也是他們這些護衛出了極大的紕漏。肖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