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兮弱水你不應該把對我的惱怒加到沾塵身上,他是無辜的。”
兮弱水大怒。“ 兮南枝,你膽敢直呼汝父的名諱,膽敢來指責汝父。世道倫常,父為子綱,你難道要忤逆兮家的祖訓宗規麼?!”
我抱起我的古琴砸向青硬石階,絃斷琴裂,我看見了兮弱水的蒼白臉色,滿院裡人的呆怔表情,和祠堂裡那些靈魂的憤怒。
我跪到沾塵的身邊,一字一頓地說:“ 我兮南枝指天為誓,今生今世不再碰琴一下,若違此言,五雷轟頂,死無全屍。皇天厚土,以為見證。”
我咬破我的右手食指,看著血液滴落在祠堂門前的磚石上。
戚葬蝶小心翼翼地幫我包紮住傷口,她說:“ 你這是何苦,南枝,你何必以這麼決絕慘烈的方式向你的家族宣戰呢?”
“ 這和我手臂上必將綻開的黑色天仙子一樣,母夜叉,這是我的宿命。”
“ 南枝,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戚葬蝶附在我的耳畔輕聲對我說,“ 我愛上他了,真的,他的名字叫虞俊臣。”
那一刻我凝視戚葬蝶才發現她早已經長大,亭亭玉立,風姿綽約。她高髻纖裳,淺飾梅妝,談及虞俊臣的名字時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對著我大呼小叫的她終於情竇初開,把自己的心交予了一個男人。
我感到心裡不可名狀的酸楚,臂上一陣鑽心的痛。我撩起衣袖,看到黑色的天仙子悄然浮現含苞待放。
呵呵,我無力地嘲笑自己。我終於不得不承認我愛上了你,我生命中的女子戚葬蝶。在曾經的某個風輕雲淡的日子裡。
十五歲那一年,我被逐出了金陵兮家的大門,我與那個家族的糾纏恩怨都成為了被戲謔的過去。
戚葬蝶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她說她其實也不很喜歡琴,她最喜歡的樂器是簫。於是,我拜伏在金陵第一樂妓譚鶯鶯的玲瓏榻前,向她學習吹奏長簫。
第四章 一夜白頭一夜死(6)
這一次我徹底激怒了父親兮弱水以及兮家那些早已作古的祖先們。他們終於無法再忍受兮南枝的猖狂無忌,他們的魂魄不斷闖入兮弱水的夢裡,他們大喊著要把兮南枝逐出兮家,他們把所有的教條和責任套在兮弱水的頸上。於是兮弱水他站在大雨滂沱裡喝令家丁關閉大門,把溼淋淋的我永遠阻擋在了兮家門外。
我明白這是命運留給我的惟一出路,我無從選擇,只能沉默著轉身離開,落拓著穿過金陵城的每一出溼漉街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從那天開始,我天涯飄蓬,孤絮無依。
在長街的盡處,站立著那個身姿曼妙的女子。她撐著一把油紙傘,痴痴地望著我。
我走到她的傘下,這滾滾紅塵、浩瀚天地,我惟一可去的,只有她的傘下。她用羅帕拭去我臉上的水珠,她攥住我的手。
曼舞仙姿———戚葬蝶。她倚在我冰涼溼重的懷抱裡,我臂上的黑色天仙子在這風雨中悄悄開放。
孤簫映雪兮南枝。我的簫聲和名字被許多的彩舫青樓裡的女子們吸吮咀嚼,終於和秦淮河上的歌吟糾纏在了一起。我在所有的聲色犬馬間一曲銷魂,斬斷了我與高貴兮家的所有牽掛不捨。
金陵的浪子兮南枝,是個六親不認的狼、畜生、雜種!街巷間更多的世人如此來評定我。
四十六歲那一年兮弱水用一柄長劍穿過自己的身體,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沒有不透風的牆,兮弱水與姬連碧的來往終於被桂夫人察覺。面對祠堂上列祖列宗的魂靈,羞愧難當的兮弱水選擇了最血腥的結局。
時為開寶元年,金陵兮家一朝坍塌。
四天之後,虞俊臣娶韋氏女為妻。戚葬蝶伏在我懷裡肝腸寸斷,她說她要離開金陵這個傷心的地方,北去汴京,在期期的秋日裡。
淺涼的秋風吹拂著一片如玉的碧草,禁不住吹打的花瓣,飄蕩飛旋在青山綠水之間。湖光山色碧波旖旎,若在平日裡,定能勾起我興快淋漓的衝動,一簫浸水醉意天地。可今天,那泊船正傍著被水浪衝擊的岸石,她已匆匆收拾好了北上的行囊。
執手相看淚眼,頓覺無語。此一別,天各一方,再相見時更不知今夕何夕。我的痛楚辛酸,她是否看見是否會意,我心亂如麻更無從揣度。
“ 這一去,人在天涯,南枝,你要多保重了。江南多雨,希望我送你的那把傘能伴你躲風躲雨。你,可千萬不要只沉溺於柔情暖愛,而忘了用你的簫去吹奏幾首新的曲子。”她用衣袖遮住她泛著淚光的雙眸。“ 南枝,離別難免,你為我吹一曲《關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