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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他還不會做闌尾切除手術的日子。說完他自己先笑起來,只是手還保持著穩定,手術程式一絲不苟地執行著。

我忽然想起霓裳和凌末,我親愛的親愛的兩個人哪,你們還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待的嗎?我猜想他們等待的姿勢,在手術室外安靜而詭異的長廊過道的椅子上,霓裳安靜地坐在那裡,她的腳微微向內側傾斜,閉著眼睛,睫毛長而微卷如同一個可愛的洋娃娃。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同床的夜裡告訴她我多麼多麼的喜歡她的睫毛,我會曖昧的吻她的睫毛,看到她輕輕顫慄著享受的神情。她的手一定也是如平日託著下巴的,臉的輪廓美麗的像深夜河塘中的月影,虛幻而不真實。凌末則會是雙手淺淺插在褲兜裡,厚實的肩膀向上聳起,靠在牆壁上,牆壁冰涼。又或者立起身來,依舊雙手插兜在長廊過道中左右徘徊。他的腳步聲在走廊的安靜中迴響,如同扔了顆石子的水面漣漪層層散去,寂寞水影中的時光也被踏碎,隱約黯淡了。

第一章

第11節 赤(11)

伊霓裳,尹凌末。

這兩個名字在我的詞典裡我曾經一度把他們解釋為愛和力量,事實上他們也一直是我的愛和力量,支撐著我在這個陰冷黑暗的世界生存下去。我們稱呼對方時都用親愛的,她是我親愛的霓裳,穿著彩霞跳霓裳羽衣舞的小仙女;他是我親愛的凌末,飄零飛散的夢和理想的碎末。我們彼此相依為命,將對方的快樂對方的憂傷當作自己的快樂和憂傷,將對方的傷和眼淚當作自己的疼痛和悲哀,我們互相照顧互相溫暖互相遮擋陽光和暴風驟雨。三個人的相濡以沫,這已經不是一種簡單的感情,感情這玩意兒,有時候太複雜,有時候有些玄乎。

我和霓裳躺在我那張窄小卻潔淨的床上時總會在經意與不經意間說起凌末,霓裳說這樣讓她感覺他就在我們身旁,霓裳說她看得到,不,她甚至摸得到凌末的形狀。凌末的頭髮蓬鬆得像一大堆森林裡陽光下的松針;凌末的額頭光潔的像晴朗天空鳥樣飛翔的浮雲;凌末臉的輪廓像山坡上突兀而出的巨大岩石一般剛強硬朗;凌末的眼睛像暗夜映在湖面上的繁星,霓裳說起凌末時好不吝惜那些美好的詞語,她無比喜歡用那些美好的詞語拼接成一個個比喻句來形容她的凌末。我總告訴她,霓裳,我親愛的親愛的霓裳啊,你讓我嫉妒了知道麼,你從來不會用這麼多這麼多美好的詞句來說給我聽。她說,不,我親愛的親愛的瞳瞳啊,我不說是因為你我都清楚,這世界上的詞語已經沒有適合的足夠美好的詞來形容你的美麗,你是我最愛的女子。

我的房間通常小而閉塞,在外求學的我總是寄居在一些不知道怎麼一層層推下去便算上關係的親戚家裡,而親情也在這一層層的深延中打了折扣,我能得到的只有同樣小而閉塞的房間,以及一張張淡漠冰冷的臉。這和我在白家大宅中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在那裡我是大小姐,我雍容華貴我呼風喚雨,所有的奴僕聽我差遣,所有的珍饈佳餚所有的漂亮衣裳都是我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的珍愛,我是所有人的小公主。我卻更願意放棄白家大宅那樣的環境,我要的是自由,哪怕貧窮平淡。

白家大宅始終是鬱結了太多輩人太多年代的咒怨,像個流傳了幾百年的巨大傷口,在時光的空洞上綻放。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白家澱在那場慘絕人寰的大瘟疫後便成了一個世外無人知的地界,甚至政府也沒有把它規劃入版圖之內,就像整個的都被世俗所遺棄掉了。

在我的大伯恩和,奶奶最愛的大兒子被逼溺死後的第三天,我的爺爺終於從外面歸來,他手上還提著生意後餘錢買的一隻豬頭,準備拿來燒了吃,犒賞孩子們和家中的愛妻。他臉上掛著那麼燦爛的笑容,他想象著孩子們看到豬頭時流著口水貪饞的模樣,但事實遠非他所想象。我的爺爺沒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場景,他只看到我的奶奶蜷縮在角落,眼神黯淡無光,像失卻的花朵。幾個孩子也各自蜷縮在母親身畔,因為寒冷和飢餓而不住顫抖著。

奶奶看到爺爺,先是保持著靜默,突然瘋狂地跳了起來,她柔弱的手在爺爺背上、臂上、臉上胡亂抓打著。她大聲地喊叫,嗓子的沙啞使那些話沾染一種挫傷的憤怒,她喊,恩和死了恩和死了,你在哪裡你在哪裡,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你你知道麼知道麼。兒子被人逼死了你卻不在,你不在你不救他,你讓他活活淹死了就那麼活活淹死了。我最愛的孩兒啊,你知道那是我最愛的孩兒啊,你為什麼要跑出去你為什麼不救他,為什麼為什麼,孩兒啊,你等著,娘來陪你了!

奶奶說完就衝著牆壁一頭撞過去,爺爺一把抓住她,狠狠地抱在懷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