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熙鳳嫁過來,賈璉還沒這樣給過她沒臉。便是當年打發兩個通房,晚間屋裡,王熙鳳只要溫言軟語幾句,賈璉也就都轉怒為喜了。
這時鬧出這個動靜來,王熙鳳頓時嚇了一跳,旋即惱了:“有事說事有話說話,二爺這樣進門就砸東西算是了什麼?”
賈璉看著她伸手擋著肚子的樣子就來氣。在賈母面前說得好聽,拿平兒開了臉給自己當屋裡人。結果呢?平兒是個再規矩不過的丫頭,自己每要親熱時,都正顏厲色地勸自己說什麼“二奶奶如今還沒坐穩了胎,做什麼要這個時候惹她心裡不自在”,又是什麼“如今家務事忙,自己正應該幫著奶奶理事,若是讓奶奶在外頭揣著大肚子忙碌,自己且跟二爺尋歡作樂,還成個人麼”,等話。一字一句就說得自己好像成了天下第一色鬼的樣子!
自己如今已經一兩個月沒沾過女人了,她竟然還不滿足!還在外頭做出這等事來打自己的臉!還真當她有了王夫人那個好姑媽,又有了這個肚子,竟想當自己家裡的皇太后不成?
賈璉氣黃了臉,冷笑道:“那是,二奶奶多大的威風,如今榮國府的當家奶奶,我賈家長幼兩房中第一人,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從老爺到我,都該著聽你吩咐,哪裡就有那個膽子衝著你砸東西了呢?”
話說得誅心到了讓人膽顫的地步,王熙鳳知道自己必是有事惹著了賈璉,但終究還是因為懷著身孕,本來就驕矜,如今更加潑辣起來,掩著臉就哭了:“二爺若是想要打發了我,就請直說。如何拿了這樣大的帽子壓我?我端著肚子,一日三餐能吃進去半盞燕窩就算好的,忙了這一大家子的事,竟然還忙出不是來了?二爺但凡有事,吩咐就是,何苦來要先找我這樣一頓茬子?打量著我不知道?如今你跟平兒好了,我成了那個外人了!”
賈璉聽她這樣胡攪蠻纏,頓時氣得手都抖了,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你聽聽你說的那個話!裡裡外外拿著肚子威脅我!不就是仗著你王家的身份麼?並沒有人逼著你一定要你管事!你有孕了,本來就該好好地回去養胎,守著規矩乖乖地去給我生兒子!是你自己不肯回去,還說什麼累了自然有人幫忙!如今倒好,一日日地不著家,養胎藥也不好生喝。且去仗著肚子跟旁人鬥氣,專門照著你爺我的臉上呼呼扇巴掌。你也不想想,你到底是指著誰安身立命!”
王熙鳳被他說得臉上通紅,卻沒了話答言,只顧掩著臉哭,一時,賈璉本來已經好了些,她卻又嘴硬了一句:“我再指著誰,也指不上二爺你!不知道哪裡來的邪火,莫名就搬在我身上!”
賈璉聽了這話,怒極反笑,連連點頭:“好好好!那你就指著旁人好了!連我這個丈夫,帶你肚子裡的孩子,你愛要不要!你愛跟誰過,就去跟誰過!我這裡不伺候了!”
一看賈璉甩袖子要走,平兒急忙跪下抱住了他的腿:“二爺!奶奶只是孕中脾氣古怪,口不擇言。並不真是這個意思。”一邊又拼命給王熙鳳使眼色。
被賈璉真的這樣說了重話,王熙鳳也知道只怕是觸了他的逆鱗了,委委屈屈地站好了,規矩地垂手而立,帶著哭音兒服軟:“我只是奉命暫時照看家務,絕沒有仗著這麼點子小權勢便欺負爺們這樣膽大包天的心思。若是我哪裡做錯了,還望二爺明示,我無不遵從。”
賈璉看她這樣,心裡的氣這才平了三分,也不再跟她廢話分證,只是直接開口吩咐:“我乳孃妯娌家的兒子,就是三妹妹的乳兄,你今日不是發落了趕回家了麼?好得很。竟也不必讓他再進府做事了,直接讓他外頭去管鋪子吧。連同我的兩個奶兄,一遭兒你都給尋個有進項的差事。就算是你二奶奶賞我璉二臉了。”說完,一腳踢開平兒,摔簾子走了。
看著倒在地上捂著肩窩疼得冒汗的平兒,王熙鳳羞憤得滿臉通紅,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
鳳姐兒向來喜歡排場,外間伺候的媳婦丫鬟一大堆,人人都瞧見了賈璉氣忿忿揚長而去,再聽見王熙鳳的哭聲,頓時都開始意味深長地交換眼神。
前兒還得意洋洋地想跟著三姑娘耍威風呢,展眼間就被自家丈夫這樣下了面子。
沒有人想著這是小小的三姑娘手段高強,大家都覺得是王熙鳳有點兒樂得找不著北了。也不睜開眼瞧瞧,賈家門是那麼容易就讓她捏圓搓扁的麼?東府、大老爺、二老爺,甚至府前府後住著的那一圈兒族人,幾十家世僕家生子,再加上當年跟著兩位老公爺出兵跑馬回來的親兵侍衛,你一個剛進門沒兩年的新媳婦,你就能搞清楚誰跟誰家是親眷、誰跟誰家是世仇了?這都是打著三更驚著正午的網子,沒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