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年的道行,誰敢在這片土上搭架子種花?!
怎樣?想得美美的是去給人家三姑娘臉色看,轉眼間竟然得罪了丈夫的乳孃。賈府的風俗,年高服侍過長輩的下人,比年輕的主子還體面。何況是從小把主子奶大的乳孃,你怎麼敢上來就去捋虎鬚了?
能做到賈府管事娘子的,沒有一個不是眉眼挑通的主兒,這會子一個個地擠眉弄眼,片刻就都醒轉了過來。王熙鳳不敢惹賈璉不假,可如今她懷著身孕,畢竟金貴得很,未必就不敢在這種事情遷怒到自己等人身上來。目光來回來去轉,就都轉到賴大媳婦身上了。
賴嬤嬤的輩分可老得能跟賈母比比在賈家的年頭兒了。她長子賴大在榮府做大總管,次子賴二在寧府做大總管。竟是一個賴家掌了榮寧兩府的事務。賴大媳婦在榮府當上總管娘子的時候,別說王熙鳳,就是王夫人,都還是剛剛摸著管家的權柄。是以這一群人裡頭,最有體面的便是賴大媳婦。
賴大家的撇了撇嘴,心裡很是看不起這些牆頭草。璉二奶奶雖然一時沒有摸著方向,但畢竟是府裡頭一份兒的玉字輩媳婦,何況又有二太太當靠山——王家現在兵權在握,可是如日中天啊!尤其現在肚子裡又懷著大老爺唯一的孫子輩兒,保不住璉二爺明兒就被大老爺或大太太逼著來跟二奶奶賠不是。
賴大家的想到這裡,便不願意留在這裡看王熙鳳的笑話,使了個眼色,眾人悄悄地跟著她都出了門,走在最後的甚至輕輕地掩上了門。眾人便悄聲問她:“嫂子,咱們散麼?”
賴大家的想了想,卻搖了搖頭:“散不得,反正這夜裡還沒那麼冷,等等再說。”
王熙鳳在屋裡哭了多時,平兒聽著她緩了聲氣,方敢上來勸:“奶奶如今有著身孕,這不比天大?那些瑣事一件件辦就是,何苦要真心搭進去自己個兒?更遑論還是跟二爺生氣!快別哭了,看夜裡睡得心口疼。”
王熙鳳這才止了哭聲,看著平兒親手端了水來給自己淨面,方想起來,邊擦淚邊道:“外頭還有一屋子的人……”
平兒會意,忙出去看了一眼,開了房門,卻見眾人整整齊齊地站著聽吩咐,心下不由得一凜,便微微笑了笑,道:“賴大娘好規矩。奶奶說了,今兒乏了,若沒什麼很要緊的話,就都明兒再說吧。”
賴大家的點頭稱是,回頭令眾人:“既如此,那就都散了吧。明兒早來。”
媳婦婆子們齊聲應了,方才慢慢散去。
平兒轉回來,神色從容地吩咐豐兒,二爺只怕今晚不來家,讓她打水關門,準備睡覺。
然後才回到裡間,脫了鞋且去鋪床,邊低低地跟王熙鳳道:“說是那邊的小趙嬤嬤氣得在大趙嬤嬤門口哭喊了半天,左鄰右舍的都聽見了。大趙嬤嬤面子上實在下不來,氣急眼了,也不管有人沒人,把二爺堵在了外書房門口,連哭帶罵,躺在地上捶著胸口說自己奶了個白眼狼……二爺一輩子怕人說這個,何況剛剛扔下大房來給這邊管家,也就氣壞了……”
王熙鳳一邊自己擦臉,一邊擰了眉問:“竟不是三姑娘的主意?”
平兒的眼神先往門簾處飄了飄,方放下鋪好的被子,回到王熙鳳身邊,幫她脫了外頭的大衣裳,卸了首飾頭面,悄悄地趴在她耳邊道:“外人沒一個知道是三姑娘的主意。可那給小趙嬤嬤出主意的人,竟是上回傷了三姑娘還被她留在了屋子裡的小蟬!萬人都道那丫頭是太太的人,可咱們還不知道的?那不是太太的人!既然不是太太的人,傷了主子還能踏實在那處待著,那能是誰的人?可不是已經被三姑娘收服了的?”
王熙鳳恍然大悟,頓時一陣陣發狠:“好啊!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能想得到這個法子來坑害我!我若是不報仇,我還能有臉掌這個家麼?”
平兒心裡嘆息,連忙攔她:“奶奶又本末倒置了。她是小姑子,還是隔了房的小姑子。您初來乍到的當家嫂子,認真跟她鬥氣起來,傳到老太太、太太耳朵裡,不要嫌您太肯生氣了?”
倒是不會嫌她太肯生氣,而是會嫌棄她沒有容人之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