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晌午飯後就獨自下山去了。
李秀還是第一次見識傳聞中的仙人洞,如今身臨其境,她終於明白當初躲兵時男人們為什麼賴在洞裡樂不思家了。
還在虎坦下方的沼澤地時,人們一抬頭就見到穹崖巨谷間有兩座山峰直插雲霄,峰腳相倚處樹陰如蓋,蒼翠欲滴。遠遠望去,誰也想不到那裡面還會別有洞天。即便走近了仍很難發現隱藏在荊棘雜草叢中的石縫,石縫中間有一小巧天成的洞口,僅容一人出入。內裡卻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巨大的喀斯特溶洞。若無熟人帶路,外人不可能有幸一窺這人間仙境。李秀藉由微弱的光線四下打望,但見洞內陰河縱橫,暗道密佈,還有百褶裙襬豐厚而糾纏的皺褶掛滿洞壁。誰也想不到,僅僅是時間與水的合謀,就偷偷蝕刻出了這暗無天日的奇異世界。
洞內溫暖而潮溼,淙淙流淌的清涼澗水吸引了無數像嬰兒一樣啼哭的娃娃魚定居於此。當譚世林在寬敞的廳洞裡點燃篝火時,那裡便成了世上最安全最舒適的避難所。孩子們在迷宮般的溶岩和石筍間捉迷藏,過家家,熱鬧的情景讓大人們也忘了戰爭的劫難。譚斌最先發現巖洞具有與人交談的靈性,人們剛一張嘴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嘻嘻哈哈的回話,而且有問必答,有求必應。代超中午下山前告訴孩子們:“這是大自然的幽默,它會娛樂勇敢者,嚇唬膽小鬼,還能啟迪聰明人。”
果然,孩子們白天放出去的話,三更半夜又都折了回來,一夜之間他們被自己嚇醒了好幾回。
李秀擔起洞主的職責,統籌安排現有的人力。有專門撿柴的,有專門做飯的,也有人承包挑水,還有些年輕人則負責後勤保障去山下挑糧食。大家各有分工各盡其責,譚世林高興地宣佈:“我們過上共產主義的生活啦!”他白天帶人出去狩獵,收穫頗豐。晚上則在洞中給孩子們複述金財外公的那些故事,或者講述譚氏家族的漫長曆史,有災難有豐收,有喜慶也有悲傷。他一遍又一遍,反覆強化晚輩的記憶。他地道的興安方言在洞穴深處引起了連綿不絕的強烈反響,孩子們好奇地東張西望,因為他們聽到了許多老人在同時說話,那些聲音來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時空,在頭頂上碰撞、交錯、拉扯。 。 想看書來
(九)鬼子屠村
穴居的兩個多月裡,李久貴和譚菜無疑是戰亂中最幸福的兩位難民。洞內光線暗淡,到處是乾柴、餐具、簡易的地鋪,周圍還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行李。熱戀者無需大費周章就能輕易避開世俗的耳目,成天偷偷地粘在一起不分開。在那些連最調皮的男孩子也不敢涉足的又深又黑的窄小的洞中洞裡,他倆找到了富含肉|欲和挑釁意味的樂趣。那是一個沒有道德沒有家規可不拘形式為所欲為的二人世界。
一天傍晚,大自然差點出賣了偷食禁果的戀人。譚菜剛端起碗準備吃飯,突然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那是一種她自己也感覺有些陌生只有李久貴才格外熟悉的聲音。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孩子們把筷子插在嘴裡一動不動地側耳聆聽。於是,大家驚恐地聽見有十一種各不相同的呻吟聲,以令人愉悅的節奏娓娓傳來,攪亂了開飯的秩序。李秀也注意到了那奇怪的音響,她故意大聲說話打岔,以免那不乾淨的靡靡之音弄髒了孩子們的耳朵。她說那是騷產疫鬼歇斯底里時的叫喚,還警告孩子們別到處亂跑,當心被那鬼怪捉去。
這意外的插曲使譚菜驚出一身冷汗,她開始暗中察顏觀色,留意各種閒言碎語,卻一直弄不準母親是否已經知曉了自己的秘密。第二天中午,李久貴給譚菜使眼色,暗示她往黑洞深處去。但是,她假裝光線昏暗什麼也看不見,專心地教譚抬打和譚禾機扳著手指頭數數,兩個小傢伙跟著姑姑呀呀學舌,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天清晨,日本軍佔領關王廟時,代群留守在那裡的小部人馬來不及抵抗就紛紛拋棄武器換成便裝混在難民中試圖逃走,但狡猾的鬼子因未遭遇任何武力抵抗而起了疑心。他們沿街設卡檢查路人的手腳,發現有繭的就認定是行過軍握過武器的軍人,結果勤勞的農民遭了殃,只有那些遊手好閒的傢伙得以倖存。李仙寶是幸運者之一,當日本鬼子向他打聽周邊最富裕的村莊時,他沒招出興安村,卻把手一抬指向了陳子壠村,因為:“傳說那裡藏有清皇室的古董。”
死神搶先一步包圍了陳子壠村。黃昏時,代超躲在一個視野開闊的山頭上沒敢進村。就如同婚前那陣兒,眼下的情景令他再一次對自己的眼睛產生懷疑,放眼望去,在確定視覺無誤之後,現實中的一切便分崩離析,不復存在了。他感覺腦海中充滿了泡沫,時間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