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勸:‘叔叔嘆著些兒。’”(庚本同)這“嘆”字疑是吳語“坦”,作鎮靜解。
“事體”(事情)各本都有。第六十七回薛蟠“便把湘蓮前後事體說了一遍”(庚本一六○五頁)。第六十三回“寶玉不識事體”(庚本一五一七頁),還可以作“茲事體大”的事體解。但是第一回已有“不過只取其事體情理罷了。”(庚本十二頁)
吳語與南京話都稱去年為“舊年”,各本屢見。
全抄本第二十七回鳳姐屢次對小紅稱寶玉為“老二”,也是南京人聲口。庚本均作寶玉。第二十五回鳳姐稱賈環為老三則未改。
曹家久住南京,曹寅妻是李煦妹,李家世任蘇州織造,也等於寄籍蘇州。曹雪芹的父親是過繼的,家裡老太太的地位自比一般的老封君更不同,老太太孃家的影響一定也特別大。寄居的與常接來住的親戚,想是李家這邊的居多。第二回介紹林如海:“本貫姑蘇人氏”,甲戌本夾批:“十二釵正出之地,故用真”。似乎至少釵黛湘雲等外戚──也許包括鳳姐秦氏的孃家──都是蘇州人。書中只有黛玉妙玉明言是蘇州人。李紈是南京人。
俞平伯指出全抄本“多”“都”不分,是江南人的讀音。曹雪芹早年北返的時候,也許是一口蘇白。照理也是早稿應多吳語,南京口音則似乎保留得較長。
全抄本“理”常訛作“禮”,如第十九回第四頁襲人贖身“竟是有出去的禮,沒有留下的禮”,第六頁“沒有那個道禮”。“逛”均作“曠”,則是借用,因為白話尚在草創時期。甲戌本第六回第一次用“俇”字(板兒“聽見帶他進城俇去”),需要加註解:“音光,去聲,遊也,出‘諧聲字箋’。”(“輯評”一三四頁)似是作者自批。也是全抄本早於甲戌本的一證。
第三十七回起詩社,取別號,李紈說寶玉:“你還是你的舊號絳洞花王就好。”(庚本)戚本作“花主”,程本同。全抄本似“王”改“主”,一點系後加。第三回王夫人向黛玉說寶玉,“是這家裡的混世魔王”。甲戌本脂批:“與絳洞花王為對看”(“輯評”八六頁)。可見是花王,花主是後人代改。全抄本是照程本改的。
李紈這句話下批註:“妙極,又點前文。通部中從頭至末,前文已過者恐去之冷落使人忘懷,得便一點,未來者恐來之突然,或先伏一線,皆行文之妙訣也。”但是前文並沒有提過“絳洞花王”別號,顯然這一節文字已刪,批語不復適用,依舊保留。
下文“寶玉笑道:‘小時候乾的營生,還提他作什麼?’”當時沒有議定取什麼名字,但做完海棠詩,李紈說:“怡紅公子是壓尾。”下一回詠菊,他就署名怡紅公子。而做詩前大家揀題目,庚本“寶玉也拿起筆來,將第二個訪菊也勾了,也贅上一個絳字。”“絳”全抄本作“怡”。詩成,則都署名怡紅公子。
庚本的“絳”字顯然是忘了改。這一回當是與上一回同時寫的,與刪去的絳洞花王文字屬同一時期,或同一早本。前面說過第三十七回是舊稿,只在回首加了個新帽子,即賈政放學差一節。第三十七回雖已採用新別號怡紅公子,至三十八回,寫得手熟,仍署“絳”字。上一回正提起絳洞花王,如署“絳”可能是筆誤,而此回並未提起。絳洞花王的時期似相當長,所以作者批者謄清者都習慣成自然了。
至少第三十八回是庚本較全抄本為早。但是全抄本第十九回後還是大部份比庚本早。
二詳紅樓夢
甲戌本紅樓夢的名稱,來自這抄本獨有的一句:〃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但是它並沒有標明年時,如己卯、庚辰本──庚辰本也只有後半部標寫〃庚辰秋月定本〃。
甲戌本殘缺不全,斷為三截,第一至八回、第十三至十六回、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在形式上,這十六回又自然而然的分成四段,各有各的共同點與統一性:灱第一至五回:無雙行小字批註,無〃下回分解〃之類的回末套語──庚本只有頭四回沒有──牞第六至八回:回目後
總批或標題詩,回末詩聯作結;犴第十三至十六回:回目前總批、標題詩──詩缺;犵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回後總批。
第一回前面有〃凡例〃。〃凡例〃、第五、第十三、第二十五回第一頁都寫著書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佔去第一行。換句話說,書名每隔四回出現一次。顯然甲戌本原先就是四回本,所以第四回末頁殘破,胡適照庚本補抄九十四個字。每四回第一頁就是封面,此外別無題頁,因此第十三回第一頁破損,〃凡例〃第一頁右下角也缺五個字(胡適代填〃多□□紅樓〃三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