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孃兒兩個一齊都笑了起來。心碧邊笑邊說:“倒也不必那麼捉弄人。找個機會,你把我的意思告訴那兩個孩子,讓他們死了這條心算了。”
潤玉撇嘴道:“娘就是心腸太軟,做不得壞事。”
心碧點點潤玉的額頭:“倒像你能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兩個人親親熱熱說到這裡,心碧忽黨外面的動靜有點異常,側了耳朵細聽聽,問潤玉:“像是有人在吵架?”
兩個人開了窗戶,一齊把頭伸出去,只見綢緞店王掌櫃扎撒開兩隻胳膊,活像護著雞仔的老母雞似的,把綺玉思玉往院子裡趕,一面漲紅了面孔竭力解釋什麼。綺玉思玉是面對了王掌櫃倒退著走路的,邊走邊輪流向對方喊著叫著,很氣憤地揮動拳頭,卻又不敢動真傢伙,不得不被對方趕得連連後退。
心碧皺皺眉頭,不明白這兩個喜歡惹是生非的女兒怎麼會跟王掌櫃糾纏到了一起,正欲大聲發問,王掌櫃已經先看見了她,迫不及待地叫起來:“太太!太太!真是不得了了,兩個小姐帶了人要燒店鋪裡的花紗布!”
心碧一時沒聽明白王掌櫃的話。她想他瞎說八道什麼?綺玉思玉雖天生好動,卻也不痴不傻,怎麼會帶人燒自家店裡的東西?一個念頭未及轉過來,綺玉忽地一個轉身,臉兒紅通通地,對著娘義正辭嚴:“自家店裡的東西怎麼就燒不得?那是花紗布哎!花紗布是日本貨哎!小日本鬼子打到我們中國來,佔領了東北,又佔領了華北,現在上海也被他們打下來了,眼看著馬上就要打到海陽了,到時候房子要被他們燒光,人要被他們殺絕,你們倒還顧念這幾匹花紗布?”
心碧離開視窗,走出門,站在廊上,面色莊重:“思玉,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不準對娘耍半點花樣!”
思玉的脾性比綺王稍稍平和,此刻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衝到廊前,對心碧說:“娘,這也不是我們想出來的花樣,全學校的同學今天統一行動,抵制日貨。行動小組要挨著店鋪搜查,凡是日本進來的東西,管它吃的用的,統統查封燒燬。我們店裡賣日本花紗布,海陽城裡誰都知道,我們自己不燒,別人也會去燒的。與其讓別人動手,還不如自己動手,落個好名聲。娘你說是不是?”
心碧回頭去望潤玉,又望望臉色灰白的王掌櫃,有點百思不得其解:“燒了花紗布,日本人就不會到海陽來?”
綺玉哭笑不得:“哎喲,娘,這是表示我們全民抗日的決心嘛!當兵的拿槍打日本,老百姓赤手空拳,拿什麼跟他們鬥呢?那就是抵制日貨!沒人買他們的東西,他們到中國來有什麼便宜可佔?讓他們拿了錢買槍炮,完了收不回這筆本錢!吃一個大大的虧!”
心碧嘆口氣:“真是孩子話喲,想得這麼簡單!”
綺玉不耐煩了:“娘,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嘛?”
心碧說:“我同意又怎麼樣?不同意又怎麼樣?”
綺玉思玉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唱歌似的:“同意也要燒,不同意也要燒。”
心碧咬牙道:“那我就不同意。”
潤玉在視窗插話說:“娘,你這是何苦,外面是這麼個形勢,你註定了逃不過這一劫的,還不如痛快答應了拉倒。
心碧頓一頓,一字一句答道:“他們要燒是他們的事,我攔不住。可要我親口說聲情願,我辦不到。我們董家辛辛苦苦創下這份家業,你道是容易的嗎?店裡有一多半的存貨是花紗布,這一燒,保不得店垮人散。日後誰再來振興這份家業?靠我?還是靠你們姐妹?怕是你們自己心裡也明白,爹不在了,沒人再能靠得上了。那好,燒了董家這點吃飯的老本,以後大家拖根根子出去討飯!”
綺玉賭氣道:“討飯就討飯!是民族存亡重要,還是你的綢布店重要?爹現在是不在了,爹要是在,他一準會支援我們抵制日貨。”
心碧氣得臉色灰白,對聞聲而來的老太太和心錦說:“你們看看,我把她們養這麼大,哪知倒養出兩條白眼狼來了,就這麼對我說話!如今是死了的人想起來千般萬般好,活著的反遭人嫌惡。我辛辛苦苦為這個家忙早忙晚,又怎架得住自家人吃裡扒外地折騰!想想還不如大家撒手,該做工的做工,該種田的種田,該討飯的討飯。”
老太太顫巍巍從臺階下到天井,去勸兩個孫女:“跟學堂裡說兩句好話,把我們家讓過去吧。我們跟人家不同,孤兒寡母的,開個店不容易。”
心錦也說:“要不這樣:綺玉思玉給你們王伯伯留點時間,讓他把店裡的存貨藏起一多半來,餘下的你們儘管燒,好歹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