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廟兒衚衕這樣的地方碰見洪承,朱貴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急忙拱手:“這不是洪先生嗎,小的這廂有禮了。”朱貴是姚府的大管家,在這四九城裡也算頗有體面,誰見了都得稱呼一聲朱爺,可出身不行,上不了高臺面,不比洪承是個讀書人,還中過秀才。
雖同是奴才,可這奴才跟奴才卻大不一樣,遠的不說,就說直隸山東巡撫江大人,倒到根兒上不就是萬歲爺潛邸時的家奴嗎,如今人家可是封疆大吏天子寵臣,縱觀朝堂也沒人能跟這位比肩了。
正因有這樣的先例,幾位爺府裡的奴才誰不高看一眼,畢竟誰也沒長前後眼,知道將來哪位就成了事,府裡的奴才也跟著水漲船高,到那時可就了不得了。
尤其像洪承這樣識文斷字,身上還戴著功名的,說白了,如今這位甘心在七爺府上當管家,還不是為的將來,想靠著主子爺混個錦繡前程,自己就不信洪承當初拐彎抹角的巴結上七爺,是為了當一輩子奴才。
這些識文斷字的讀書人,可比自己這樣的大老粗有心計的多,算的比誰都精明,故此,便姚府是五爺跟七爺的外家,自己見了洪承也得客氣著,不定哪天這位就成了官老爺,自己可得罪不起。
洪承倒不託大笑道:“今兒瞅著天兒好,出來走走,不想就遇上了朱老弟,有些日子不見了,我這心裡頗有些想念,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既遇上了,咱們哥倆怎麼也得喝口茶敘敘話才成。”說著伸手攜著朱貴把他拽到了旁邊不遠的茶棚子裡。
朱貴真有些受寵若驚,雖說平常也總有來往,可洪承這人卻不同於別人,雖精明圓滑,骨子裡仍有著讀書人的傲氣,對於自己這樣的奴才,客氣卻不親近,今兒是怎麼了,弄的朱貴心裡十五隻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跟著洪承坐到了茶棚子裡,還琢磨這位莫不是有什麼事兒想求自己,不對啊,就算自己是姚府的大管家,可跟晉王府也沒法兒比啊,哪有洪承辦不成的事兒啊,再說了,就算真有洪承作難的事兒,自己就更不成了。
而且,要說有什麼事兒吧,也不像,這位拉自己過來,先說天氣好,又說好些日子不見,然後問他到這兒做什麼來了?話音聽著倒像閒嘮嗑。
朱貴心裡想不明白,只得答道:“這不,下個月老太君做壽要往廟裡捐一百零八尊羅漢像,偶然瞧見陶記燒的陶像,老太君說燒的細緻有靈氣兒,前些日子就叫小的來辦這事兒,輾轉才得知陶記在這兒廟兒衚衕,這才找了過來。”
洪承目光閃了閃,心道,這丫頭也不知是真有本事還是運氣太好,幾次三番駁爺的意,非要自己出來做買賣,前兩天險些把自己弄到刑部大牢裡頭去,還說這丫頭怕了,從此老實了,哪想昨兒事兒剛平,今兒一早就吵著要出來。
爺的性子哪是好的,一言不合甩了句狠話,本意是讓這位知難而退,老實的在府裡頭待著,哪想這位氣性更大,根本沒把爺的狠話放在眼裡,連爺叫人給她置下的衣裳都換了下來,硬是不沾一星半點兒,頭也不回的走了,把爺氣的把西廂房裡東西砸了個稀巴爛,發了狠話,說這位死在外頭也不幹爺的事兒。
只這狠話還沒落地呢,就把自己遣了出來,洪承又不傻,哪會不知爺嘴上沒說,心裡還是擔心這位,遣自己出來沒吩咐事兒,就是讓自己過來瞧瞧,估摸心裡是想讓自己來看看這位是不是後悔了,找個臺階再接回去。
洪承來的這一路心裡都忍不住嘆息,爺多清高的主子啊,怎麼一遇上這丫頭就跟碰上冤家似的,想把這丫頭圈在身邊怎麼就這麼難呢,這要是讓那些仰慕主子的閨秀們知道,非氣吐了血不行,平常一得機會,誰不是想方設法的親近爺,但能爺瞄她們一眼,都能興奮的好幾宿睡不著覺,可這位就是這麼不識好歹,莫非以為爺對誰都這般和善親近不成。
洪承沒敢找上門,知道陶陶的脾氣,連爺的面子都不甩,自己就更甭提了,就在衚衕口的大槐樹後頭躲著,眼瞅著陶陶喜滋滋的接了高大栓回來,瞧那高興勁兒哪有半分後悔的意思,從王府出來正合了她的心意。
洪承心裡有些犯難,回去怎麼回爺,若照實裡說,爺性子上來,說不準砸什麼呢,若說瞎話,純粹是找死。
正左右為難忽就瞥見姚府的馬車停在了衚衕口,車門推開,大管家朱貴從車裡跳了出來,直接往陶家去了。
洪承心裡頭琢磨,朱貴去陶家做什麼?怕有什麼事,沒敢走,在衚衕口的茶棚子裡候著朱貴出來好掃聽,倒是沒想到朱貴是來定陶像的。
洪承先頭只當陶陶這個陶像的買賣是小孩子異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