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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我現在覺得,我該先與自己交談。當我長時間握筆沉思時,我不再寫下去了,因為我知道讀者不喜歡我這樣做。倘若我有決心和閒暇寫一篇宣言的話,也許我會捍衛一位記者在提到《紅杏出牆》時所宣稱的“腐朽的文學”。然而,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有幸成為自然主義作家群中的一員,他們有足夠的勇氣和幹勁寫出一些優秀的作品,這些作品本身就具有說服力。某些評論過於偏頗,才會逼使小說家去寫序文。由於我喜歡明瞭透徹,不慎寫了—篇序言。既已寫出,我現在請求那些聰明的人原諒我,因為他們本能看清事物的本質,無需別人在大白天給他們點燃一盞燈。

《紅杏出牆》1(1)

在蓋內戈路盡頭,若人們從碼頭走來,便會看見新橋街。這其實是一條狹長而晦暗的弄堂,從瑪扎里納街一直延伸到塞納河路。弄堂至多有三十步長、兩步來寬,地上鋪著碎裂的已經鬆動的淡黃色石板,經常發出濃烈的溼味,上面用尖頂玻璃天棚蓋住了,玻璃積滿了汙垢,顯得黑乎乎的。

在夏天晴朗的日子裡,當悶熱的陽光灼燒著街道時,一條淡白的光線,從骯髒的玻璃天棚上射下來,在這狹小的弄堂裡投下可憐的影子。在惡劣的冬季裡,那些霧濛濛的早上,從玻璃天棚投到粘溼的石板上的,就只是一片猥瑣而邋遢的暗影了。

左邊,幾間陰暗、低矮的店鋪半埋在地下,像是被壓垮了,不時冒出一陣陣逼人的寒氣。它們分別是舊書店、玩具店和紙板店。陳列的貨物都蒙上了一層灰塵,在昏暗中毫無生氣地躺著。小玻璃塊拼合成的櫥窗,使貨物映出淡綠色的奇怪反光。再往裡看,在這酷似洞窟的店鋪裡邊,有奇形怪狀的陰影在蠕動。

右邊,沿著整條弄堂,砌著一堵牆。對面的店主們把狹長的貨架靠牆放著。一些大概二十年來一直棄放在這裡的不知名的貨物,被一溜排開在貨架細長的木板上,木板都漆上了非常難看的褐色。一個專賣假首飾的女店主佔了一個貨架,貨架上有一隻桃心木製成的盒子,盒子上鋪著一層藍色的絲絨,她精心地在裡面擺上了一些只值十五個蘇①的戒指。

① 法國輔幣名,相當於二分之一個法郎。

越過玻璃天棚,烏黑的牆繼續向上升去,牆面敷著粗劣的灰土,像是患了麻風病似的,疤痕累累。

新橋街可不是散步的勝地。人們取道這裡,只是為了少走彎路、節省幾分鐘而已。路過這兒的都是一些忙忙碌碌的人,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走得更快些。在這裡,時常可以看到繫著圍裙的小夥計、帶著活計的女工、腋下夾著大小包裹的男男女女,還有一些老頭,他們在從玻璃頂棚外投進來的黯淡暮色中拖著步子行走。成群的孩子們從學校出來後,也很快湧到這裡,木鞋在石板上踏得震天響。從早到晚,石板路上終日響著雜亂的腳步聲,令人心煩意亂。沒有人說話,也沒有誰停留下來,每個人都忙於自己的事情,低著頭,匆匆地趕路,不向店鋪投射一瞬目光。店主們總是以不安的神態注視著這些行人,最難得的是有時居然奇蹟般地,會有幾個閒人在他們的貨架前停留下來。

入夜之後,三盞煤氣燈透過笨重的方形燈罩照著整個弄堂。那吊在玻璃燈罩裡的煤氣燈嘴,向玻璃罩吐出黃褐色光斑,並將慘白的微弱光圈散向四周。它們閃閃爍爍地顫動著,彷彿隨時都要熄滅似的。弄堂充滿陰森兇險的悽慘景象,巨大的陰影鋪蓋在石板上,腥溼的風從弄堂口吹來,真可以說這裡是搖曳著三盞弔喪燈的一條地下墓道。對煤氣燈給他們的櫥窗送來的暗淡的光照,這些店主已是心滿意足了。在鋪子裡,他們只點上一盞蓋有燈罩的油燈,把它放在帳臺的一角,以使路人得以分辨出這些在白天都顯得陰森森的洞穴裡擺設的東西。在一順排黑洞洞的鋪面裡,有一家紙板店的櫥窗在閃爍:從兩盞葉片形燈裡射出的黃橙橙的火焰穿破了黑暗。在另一邊,一支蠟燭插在高高的玻璃罩裡,以它星星點點的燭光照亮了一隻只假首飾盒。店鋪的女主人兩手拉著她的披肩,在櫃檯的裡端打盹。

數年前,在這家店鋪的對面,也有一家小店,它那暗綠色門板的每條縫隙裡都散發著潮溼的黴氣。在又長又窄的一塊木板招牌上,刻著“婦女雜貨店”幾個黑字。在店門玻璃上用紅色的字母寫著一位婦人的名字:泰蕾斯·拉甘。從店門進去,左右兩旁是裡面襯貼著藍色紙的玻璃櫥窗。

就是在白天,行人的眼睛也只能勉強分辨出那些陳列在昏暗光線中的商品。

一邊擺著一些零星的織物,如兩三個法郎一頂的筒狀褶襉羅紗無沿帽,平紋細布的衣袖和衣領,還有一些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