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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感情可好得不得了,護士看著都羨慕。”大嬸壓低聲音湊近林言,“老爺子這會子精神還不錯,剛才說想吃橘子,醫生說久病臥床最怕突然沒理由的好轉,這是快走了,把命數燒乾淨了再看看這世界吶。”

林言掂了掂大嬸塞給他的一兜小橘子,點點頭說行,站在病房門口透過玻璃往裡看了一眼,小聲問道:“沒子女麼,看著比我爺爺年紀還大。”

大嬸忽然曖昧的一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告訴你你可小聲點,梁大爺的老伴啊,跟他一樣是個男的,就是咱本地話說的兔兒爺!”

林言條件反射的猛一抬頭,又趕忙轉過臉掩飾。

“嘖嘖,聽說倆人都一輩子沒結婚,年輕時可沒少遭人白眼,不容易啊,這不老伴兒一走,就剩他一個孤孤單單的了。”

“等會進去,走路拿東西都慢點,老爺子看不見,耳朵靈著呢,別讓他聽出年輕人的動靜來。”大嬸說著用眼神示意他做好準備,不放心的囑咐:“病的昏昏沉沉認不太出人,咱唬弄一天算一天,老爺子也沒多少日子了。”

林言本來只想應付著幫完忙就走,這時卻被事件的始末觸動了心事,點了兩下頭,認真道:“放心,交給我吧。”

病房裡一股特殊的“老人味”,藥香,棉布香,淡淡的潮朽和年代久遠的木傢俱的味道,讓林言想起鄉下爺爺的老宅。房間打掃的很乾淨,床頭櫃放著一隻寫著毛主席萬歲的白色搪瓷缸,旁邊一把陳舊的綠塑膠暖壺,破了口的蒲扇蓋著老式黑色軟皮本,人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常靠寫字來記東西。

除此之外桌上沒有其他東西了,儉樸而老舊,看得出病人的經濟狀況很普通。

病床上躺著一位七十餘歲的老人,左鼻孔插著輸氧管,遍佈皺紋的臉神態安詳,雙手交疊放在被子外面,聽見有人進門便輕聲喚道:“宏生來了啊。”

老人說話時並不轉頭,正直看向前方,林言從床尾繞過去時觀察了一下,沒有白內障的症狀,除了無神之外,老人的雙眼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視神經問題,失明很久了。

窗外的天空佈滿搓撤棉絮似的雨雲,整間屋子灰濛濛的,雨水下下停停。

林言不敢搭話,慢悠悠的抽了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把裝橘子的袋子放在床頭櫃上,拈了一隻大些的在手裡。

“聽聲音這雨還得下一陣子,來的時候帶雨衣了吧,別淋著。”

林言默默點了點頭,視線在病房裡環繞一圈,停留在老人枯樹皮似的手背上,等待著。

老人並不期待收到什麼回應,自顧自說下去:“家裡被子要晾,夏天雨水大,放屋裡發黴了。”

“貓餵了麼,咱倆天天耽擱在醫院裡,不知道餓瘦了沒。”

“我好像睡了很長時間,還夢見你來看我,跟年輕時一樣,就穿著那身西裝站在我床邊老半天,不聲不響的,那麼多護士看著你也不走,老大年紀的人了,不害臊。”

老人臉上浮現出羞赧的神色,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似乎年輕了,蠟黃的病氣都因此驅散了不少。大概是死去的老伴來告別的魂魄,林言覺得心裡被一隻手揪著,眼前不知不覺蒙了層霧氣,轉頭看向窗外,全當是被那陰霾的天光耀的。

給老人倒完水後林言開始剝橘子,細細剔去橘瓣的白色脈絡,橘子皮攢起來準備放在窗臺晾曬驅味,林言小心翼翼的把橘瓣遞到老人嘴邊,老人愣了一下,張嘴含了,因為牙不好,滑到腮後用牙花慢慢咀嚼。

“挺甜的,這季節還能買到橘子。”

一瓣一瓣剝好遞過去,老人嚼不動橘瓣的薄皮,林言便仔細剝淨果肉,老人很聽話,慢悠悠地吃著。林言覺得這辰光格外靜謐和溫馨,忍不住想象出一幅畫面,數十年後年邁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同樣蒼老的戀人步履蹣跚,為他買一袋橘子,坐在床邊一瓣瓣剝給他吃,歲月渾濁了眼神卻渾濁不了的陪伴……寂寂的光陰,寂寂的相守……

愛情應該是這樣子,年輕爛漫的兩個少年在陽光下的曠野相遇了,一個對另一個說:“我們一起闖世界吧。”於是他們拉著手走了,走過漫長的旅途和人生,看盡繁花與風景,一路笑語歡聲或者互相埋怨,但始終並肩扶持,不離不棄……直到美少年的臉上添了溝壑,挺拔的男子被歲月壓彎了腰,夕陽把他們影子拖的老長,老的再也走不動路,就穿的乾乾淨淨,手拉手躺在床上,說我們死吧,然後一起死了,像一雙南歸的雁,從始至終一路相隨。

不知不覺又紅了眼眶。

病房格外安靜,只剩下有規律的雨聲和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