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出去,他在匆忙中忘了關門,他們見他一跨出房門就立刻把一仰將瓦朗蒂娜給他斟滿的那一杯檸檬水喝個淨光。
瓦朗蒂娜和莫雷爾正在諾瓦蒂埃面前脈脈含情的互送秋波之時,忽然聽到門鈴響了。這說明來客人了。瓦朗蒂娜看了一看她的表。
“十二點多了,”她說,“而今天是星期六。我敢說那一定是醫生,爺爺。”
諾瓦蒂埃表示他相信她說得不錯。
“他會到這兒來的,莫雷爾先生最好還是走吧。您說是不是,爺爺?”
“是的。”老人表示。
“巴羅斯!”瓦朗蒂娜喊道,“巴羅斯!”
“來了,小姐。”他回答。
“巴羅斯會給你開門的,”瓦朗蒂娜對莫雷爾說。“現在,請牢記一點,軍官閣下,對我的祖父指令你不要有任何輕舉妄動,以免影響我們的幸福。”
“我已經答應他等待了,”莫雷爾答道,“我一定等待。”
這時巴羅斯進來了。
“誰拉的鈴?”瓦朗蒂娜問道。
“阿夫里尼醫生。”巴羅斯說,他步履踉蹌,象是要倒下來似的。
“怎麼啦,巴羅斯?”瓦朗蒂娜說。
那位老人沒有答話,只是用失神呆滯的眼光望著他的主人,他,那痙攣的手則緊緊地抓住一件傢俱,以防止自己跌倒。
“咦,他要摔倒啦!”莫雷爾叫道。
巴羅斯的身體愈抖愈厲害,他的面貌幾乎已經全部變形,肌肉一個勁兒地抽搐,預示一場極其嚴重的神經錯亂馬上來臨。諾瓦蒂埃看到巴羅斯成了這種可憐的樣子,他的目光裡就流露出人之心所可能產生的種種悲哀和憐憫的情愫。巴羅斯向他的主人走近了幾步。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怎麼啦?”他說。“我難受極了!我什麼也看不見啦!我的腦子裡象是有千支火箭在亂竄!噢,別碰我,別碰我呵!”
這時,他的眼珠已兇暴地凸出來;他的頭向後仰,身體的其他部分開始僵硬起來。
瓦朗蒂娜發出一聲恐怖的喊叫;莫雷爾上前抱住了她,好象要保護她抵禦什麼不可測的危險似的。“阿夫里尼先生!阿夫里尼先生!”她用窒息的聲音喊道。“救命哪!救命哪!”
巴羅斯轉了一個身,竭力踉蹌地掙扎了幾步,然後倒在了諾瓦蒂埃的腳下,一隻手搭在那個廢人的膝頭上,喊道:“我的主人呀!我的好主人呀!”
就在此刻,維爾福先生由於聽到了這片喧鬧聲,來到了房間。莫雷爾放開了幾乎快要昏過去的瓦朗蒂娜,退到房間最裡邊的一個角落裡,躲在一張帷幕後面。他的臉色蒼白象是突然見到自己面前竄出一條赤練蛇一樣,他那錯愕的光依然凝望著那個不幸的受難者。
諾瓦蒂埃焦急恐怖到極點,只恨自己一點勁兒也使不上去幫助他的老家人;他從來不把巴羅斯看作是一個僕人,而把他當作一位朋友對待。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脹,眼睛周圍的肌肉猛烈地抽搐;從這些跡象上,可以看出在那活躍有力的大腦和那麻痺無助的肉體之間,正在進行著可怕的爭鬥。巴羅斯這時面部痙攣,眼睛充血,仰頭躺在地上,兩手敲打地板,兩腿已變得非常僵硬,不象是自己在彎曲而象是折斷了一樣。他的嘴巴旁邊繞著一層淡淡的白沫,呼吸得十分艱難痛苦。
維爾福嚇呆了,對眼前的這個情景不知所措地凝視了一會兒。他沒有看見莫雷爾。當他這麼啞然凝視的過程中,他的臉漸漸他白,頭髮好象直豎了起來,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他跳到門口,大聲喊道:“醫生!醫生!來呀,來呀!”
“夫人,夫人!”瓦朗蒂娜奔上樓去叫他的後母,向她喊道,快來,快!把您的嗅瓶拿來!“
“出了什麼事?”維爾福夫人用一種做作的口氣說。
“噢!來!來呀!”
“可醫生在哪兒呀?”維爾福喊道,“他上哪兒去啦?”
維爾福夫人此時從容不迫地走下樓,她一手握著一條手帕,象是準備抹臉的,另一隻手裡拿著一瓶英國嗅鹽。她走進房間來的時候,第一眼先掃向諾瓦蒂埃,諾瓦蒂埃的臉上雖然表露出這種情況下必然會生髮的情緒,可仍然可以看出他不保持著往常的健康;她的第二眼才掃向那個將死的人。她的臉色立時蒼白起來,眼光又從那位僕人身上返回到他的主人身上。
“看在上帝份兒上,夫人,”維爾福說,“告訴我醫生在哪兒?他剛才還在你那兒。你看這象是中風,如果能夠給他放血,大概他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