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來了。因趕得有些急,她的氣息仍有些不穩,但仍笑著道:“小姐,我跑了五家藥鋪呢!都說能用……”她語聲一頓,臉色便沉了下來,只望著駱垂綺,吐不出話來。
駱垂綺聽著前幾句,只覺心中大石又給一落,寬慰了許多,然而忽見溶月這般神情,心口又惴惴起來。“怎麼了?”
溶月瞅著她,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隻小錢袋,“小姐……這是二十兩銀子,舅老爺給的……”
“舅舅?”駱垂綺一怔,隨即面上略浮出一絲笑意,到底,總還是親舅!
“小姐……”溶月實在不忍將話吐出,“小姐,舅老爺被調去烏州做知州了……他們今日剛剛起行……”
“烏州?”駱垂綺只覺四肢涼涼的,一股說不出的酸澀瀰漫胸臆,讓她忍不住就想冷笑起來。原來,原來這世間,竟真的再容不得她一個駱垂綺啊!孫家!相家!竟是這般趕盡殺絕!她還能做什麼?他們一個個的,逼生逼死,到底在逼她什麼?
“小姐!”溶月搶上來相扶。
駱垂綺卻輕輕一笑,冰雪的味道,有抹淒冷冰寒。“溶月,即是藥能用,就去煎藥吧……”她抱緊了懷中的小孫菁,天仍陰沉沉的,又是一個欲雪天。
相府裡,相夫人正打點著行裝,邊上的珍材補藥已擺了一大堆,但她仍邊吩咐著下人,邊仔細算著還應帶上什麼。
相淵在邊上抽了杆煙,想了半天,也補上一句道:“上回我問宮裡太醫院裡要的‘四補丸’還剩著大半呢!都帶去……你在那府裡只管小心照應,要女兒有一時不順心的,索性接回來待產也無妨!”
“嗯,說的是呢!聽說那駱垂綺的孩子也病了……”相夫人忽然補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的?”相淵眉一凜。
“我今兒去藥房裡拿藥,看到了那個被賣過的丫頭,正趕著問什麼蠍梢能不能給孩子用哩!”
“哦?”相淵將煙桿子往邊上一擱,站起身揹著手踱了幾步路子,才猛然抬起頭,面上一片森然。
風雪天,歷名一得知孫菁得病的事,便馬上趕去通報一直待在衙中的孫永航。正轉出一條巷子,卻見一頂轎子早等在那兒。歷名一愣,去路已叫那些家丁給攔住。
“歷名?”
歷名心中一轉,已聽出那聲音正是相淵,便趕緊磕了個頭,“小的給大人請安!”
轎簾不曾掀起,然而聲音裡的力度與威迫卻直壓在歷名的肩背上,並不叫人起來,仍只淡淡地吐著話,“歷名,早聞你素來伶俐知分寸,我府里正缺你這樣的人,不知道你可願意來我府裡幫忙?”
歷名心一抖,忙又磕了個頭,“謝大人抬愛!小的只是個粗鄙的下人,笨手笨腳,整日裡也只是航少爺會想著用我。大人如此抬舉小的,小的本當盡心服侍大人……只是,近日航少爺臥病,府裡又值大忙……大人美意,小的,小的實在……”
“呵呵呵,莫非你是不願意?沒想到親家公一聲就應下,倒是你這個小廝百般不肯哪!”笑聲雜著冰雪撲來,讓歷名忍不住有些瑟縮。
“小的不敢!實在是……”
還未及解釋,轎中人已揚聲打斷,“親家府上正是大忙,我本也不好意思開口,然而早聞得永航與柔兒都在誇你處事謹慎,說話小心,這樣吧!就這個年關,過了這個年關,你仍回來伺候你的航少爺。怎麼樣?歷名,你可要抬舉得起啊!”
歷名見如此說話,再不應下也是萬難,只得趕緊磕了個頭應道:“謝大人抬舉!小的一定好好幹!”
“嗯!這就對了!跟著來吧!”話音一落,轎子已起,歷名只得跟在後頭。
老大夫忽然再不肯上門來診了,而孫菁的病勢卻一日盛過一日,都起了熱症了。原先總是哭鬧不休,然而此刻,卻是連哭也不大哭,每鬧幾聲,聲音也都啞啞的。
駱垂綺與溶月兩個直急成了淚人兒,手中銀子漸漸花光,連請了幾個大夫來,卻都你一副藥我一副藥,藥效不見好,而藥價卻貴得離譜。
駱垂綺心知有異,然而孩子正病著,也顧不得那些。漸漸,能當的首飾當盡了,她一咬牙,便拿出了當年駱相的遺作《鯤鵬萬里雲》。
溶月一見她拿出了這幅畫,心猛沉,直直地跪在了她前面,“小姐!不能把這畫當出去!不能啊!這是老爺留給你唯一的物件了!”
駱垂綺眼睛澀痛得很,然而卻一時流不出淚來,只是痛,她怔了會兒,只幽幽地道,“溶月……我如今,只一個你,與菁兒。為了你們兩個,我什麼都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