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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孫永航拾起手中茶盞,一口飲盡,這才隨著早已侍立一側的嵐袖一同步出舫外。

舫外,媯滄惱怒於他人的阻攔,正要發作,忽聽得嫋嫋一聲笑語,“勞世子大人久候,嵐袖實在罪孽深重。”不高不低的語聲,並不怎麼恭敬的歉意,然聽來卻格外的輕軟,彷彿一盈綾絹,既軟又滑,拂得人心熨熨帖帖的。

媯滄聽得這般溫柔輕撫,早把怒意拋得遠遠的了,面上也現出微微迷茫的笑意來。“沒事,沒事!”

嵐袖見如此,更是曲意一拜,“世子大人當真寬宏大量!”

孫永航朝身邊這位玲瓏女子瞅了眼,微微一笑,咳了聲,在引得媯滄回神後,拱手一揖,“不知世子大駕,在下知罪!不知世子可否賞臉,一同遊湖?”

媯滄見是孫永航,臉上原有的不豫之色微斂, “啊,原來是孫大人,方才真是誤會了!”

“哪裡哪裡。”

嵐袖一見二人接上話,立時吩咐放下舢板,親手引了媯滄上舫,才微笑著將人迎了進去。孫永航一入艙內,不覺又是一怔。不過片刻工夫,艙內擺設已然變樣,書櫥撤了,舊處已設了一架頗帶冶豔之情的《山鬼》屏風,身披薜荔,腰束女蘿的山鬼,以赤豹為騎,以文狸相隨。山野間,最為奪人的便是那含情流盼一雙眸子。恍惚間,似還嗅到馥郁的香草之息。

孫永航四下裡一掃,一隻釉彩瓷戟耳爐擺在案几一側,艙內佈置得比原先更為寬敞,然宮燈卻減了幾隻。原先的茶具早已撤去,此刻擺上的是幾樣鮮果,三色蜜餞,還有小巧精緻的菜餚。孫永航淡淡一笑,心覺這“柳清閣”倒頗為機敏妥帖。

媯滄一落座,便開口道:“怎麼沒有壠覺芳?”

嵐袖瞅了眼孫永航,趕緊答應道:“世子大人,我新近釀了一味‘洞仙酒’,正配我新作的一首曲子。小女子才學淺薄,請孫大人與世子大人邊聽邊飲,不吝指教。”

“哦?你還釀了新酒,作了新詞?好!我倒要聽聽!”媯滄連連點頭,不曾再瞧一眼孫永航。

嵐袖見孫永航微微頷首,便讓侍女由底艙取來“洞仙酒”。媯滄是慣於風月的,早攜了兩名優伶在懷,讓二人為自己把盞,取菜。而孫永航卻微微皺眉,雖不好刻意推辭,終究只中規中矩地正著身子,淺酌少飲,目不亂色。

嵐袖見孫永航這般模樣,倒微有奇意,使了個眼色給兩名女子,那兩名女子便各自退去了。瞧見媯滄已連飲了三杯,口中直呼“好酒好酒”,嵐袖面上微哂,執了琵琶,微微一調,幽幽咽咽的曲聲便輕輕流瀉下來。

“月明人靜,滿庭風月短。良夜識得影疏斷,瘦玫紅,一望碧幕天長。愁一點,負了三春淚散。

最妖嬈繾綣,情重芳樽,撫盡粉箋錦書案。總記茜紗窗,攜手輕題,柳絮蘭香,難恨這,嬌鶯謝燕,三宿戀,都付了黃花,這人面桃花,怎堪成繭……”

一側的孫永航起初未曾潛心聽曲,本覺是風塵女子,除了頗有些才情,心性玲瓏機敏之外,也別無甚奇處,因此這一曲,他亦聽得輕慢。然而就有那一句“總記茜紗窗,攜手輕題,柳絮蘭香,難恨這,嬌鶯謝燕,三宿戀,都付了黃花,這人面桃花,怎堪成繭”徑直地鑽入耳裡,刺入心尖,彌散開無法言語的錐痛。

他與垂綺,那舊日的繾綣幸福,便帶著酸澀噴湧而上。垂綺善繡,曾經就常是他畫了畫,垂綺拿著做了繡樣,一禎禎,那是這世人獨一無二的繡像。還有一段日子,二人常去市集裡掏些古董,還興起雕硯的興頭。那時,她拿著刻刀,他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一鉤一撇,馨蘭硯成。還有……點點滴滴,然而,那點滴卻太少,少得讓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記憶著。

三宿戀,付了黃花,他與垂綺是否也會如那黃花,再難重芳?這人面桃花,怎堪成繭!這人面桃花,怎堪成繭……

此時舫已蕩向江心,離了甚堤的喧鬧,這琵琶歌聲便更是清楚。那曲聲哀婉低迴,似已近最低之音,卻仍有更低之音,淺淺訴來,真個如泣如訴,低低啞啞間心酸盡道。

不說那曲藝,單聽嵐袖吟唱已是別有風味,幽幽嫋嫋,盡訴情衷,聽得媯滄更顯痴迷。一曲罷了,滿座寂然,兩人俱聽得神魂不守,忘了反應。嵐袖淺淺一笑,嫵媚風流,娥眉一轉,朝孫永航瞧了眼,卻意外地發現這位孫大人滿臉遮掩不住的黯然神傷,眉間幽怨竟比自己方才那曲中之意更多上幾分。

嵐袖心中見奇,風塵中賓客調笑,那是常事,也頗得情趣,嵐袖久處其間,自沒半點做作,抬眸便淺笑相問:“孫大人面有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