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至此,覺得應該好好和丈夫談談,叫來歷名一問,知他已下得朝房,正於書房裡理事,心中便已有打算。
孫永航正理著剛從兵部調出來的卷宗,瀘州、滇雲一帶苗匪橫行,地勢錯綜複雜,一直是碧落後防的心腹之患,不除不行!他心念一動,從書櫃上抽出一卷圖軸,攤在桌上。瀘州、滇雲……
正想細看,卻聽得有人敲門。“進來。”孫永航扭頭去看,進來的正是提著一盒食籃的駱垂綺。當下他擱下手中的圖軸,“怎麼過來了?日子長了,也不睡個午覺?”
駱垂綺將盛著綠豆湯的食盒放在一邊的案上,款款一笑,“哪有那麼多覺睡得著啊!看你,關在房裡多久了?這是綠豆湯,也好消消渴。”她倒了一碗出來,遞給丈夫。
孫永航接過碗,呷了口,“嗯,味道真不錯!”
駱垂綺“撲哧”笑道:“還不就是綠豆加白糖,又不怎麼精細,尋常味道罷了!”她笑著走到案前,正瞧著了那幅圖軸,噫了聲,“這是碧落的地圖?”
“嗯。碧落立國不久,國勢未穩啊!”孫永航一嘆,上前摟了駱垂綺的腰,一副不勝疲憊的樣子把頭靠在她的肩頭,一手指點圖軸的西南角,“苗人在這裡犯邊,瀘州守將馮源叛逃不說,還引兵攻城,一路已攻下好幾座城池了。”
駱垂綺微側了頭看著丈夫,那雙沾上了幾屢血絲的眼睛裡點點星輝,淨是雄圖偉略的神光,她沉默了,一些想開口的話終於還是說不出口。身為人妻,她似乎不應該婦人之見。既然是他想要去完成的,她應該支援他才對,讓他毫無後顧之憂地去。她深吸了口氣,才道:“要出征了麼?”
孫永航一怔,心中暗道妻子的敏銳,同時亦有愧疚,他們新婚才不到三個月,而他就要……“垂綺,我……”
“別說。”駱垂綺回身輕輕掩住他欲出口的歉疚,“你我之間還見外什麼!是你欲待完成的宏業,我……我雖幫不上什麼,便在這裡等你、支援你就是了。”
“垂綺!”孫永航心中感動,手輕輕一緊,將她摟緊在懷中。
駱垂綺微笑著抿了抿唇,語氣忽又轉幽,“只是不管如何,你此去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給我回來!我在這兒等你,你幾時回來我就等你到幾時……”
孫永航心潮激盪,輕輕捧起她的臉,“放心!你要知道,你嫁的可是我孫永航!小小的一場平叛之戰,會有什麼危險?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倒是你,我不在的時候,府裡有什麼事……有什麼人,你就多擔待些吧!”
“嗯。”她摟住丈夫的脖子,輕輕靠上他的胸膛。
夜風寂寂,渾宏的古鐘被僧人敲響,一陣轟鳴便傳入方圓百里每個人的耳裡,震出肅穆而慈悲的心緒。杜遷放下手中的竹簫,閉目傾聽,那鐘聲便一下一下地敲入心底,一下下撫平心緒。許久,直到鐘聲已然停下,他才笑道:“大師也那麼好心情出來賞月?”
一名粗服簡袍的老僧雙手合十行了個禮,“阿彌陀佛,法道圓融,老衲是來悟法的。”說著他也一笑,白而稀疏的髭鬚迎著山風輕飄,抬頭望向天邊一輪並不極圓的月。“月盈而虧”,正是十七了。
“呵呵呵,杜遷貪戀紅塵,只知詩酒逍遙,月盈月虧,俱是風塵美景。在下是悟不出什麼了……”杜遷晃晃手中的竹簫,笑得一臉灑脫,雖自稱泥陷紅塵,卻是脫俗而清傲。
老僧只是微笑,“物喜物悲,能一視同仁也需大智慧。”他瞧了瞧杜遷手中的竹簫,忽然想起一事,“啊,今日有位女施主送來一封信,說是要交予你。”他由袍中取出,遞給杜遷。
杜遷接過,只略略瞥了眼,便扔在一邊,只是抬頭望著明月的面上閃過些許感嘆。“唉!這丫頭究竟還是看不透……”
“紅塵人處紅塵世,只為我念,俱是可憐人。”老僧輕撣一旁大石上的落蕊,順手拈起一簇攤在掌心,厚實的手如同佛印一般,而這簇落蕊在這樣的掌心裡,如此渺小而脆弱。“一晝一夜,華開者謝;一秋一春,物故者新。”
杜遷凝了眉,沉吟許久,還是一嘆,“終究還是放不下她……這一趟是無論如何也得去的了。”他語氣沉幽,但轉過身面對老僧時,臉上卻又揚起那抹不同於以往的灑脫而渺遠的笑容,“啊!連日來叨擾法師,這下該是請辭的時候了。”
老僧合十,“居士請便。”他看著崖邊松樹,面上一直是那慈悲的微笑,“過幾日,老衲也要雲遊去了,後會有期。”
杜遷一愣,“大師要去雲遊?”
“正是。”
杜遷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