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對愛德華時代的熱情不僅僅在謀殺案方面,他們是坐了一輛1910年古樸大方的達姆勒牌汽車沿著綠廕庇日的漢普郡公路駛向柯爾布洛克農莊的。奧伯雷穿了一件薄呢大衣,戴了一頂前後翹起的布帽。達格里許儼然覺得自己成了華生,正陪歇洛克·福爾摩斯上什麼地方去。
“咱們總算沒有來晚,我親愛的達格里許。”他們抵達時,格拉特說道。
“毀滅的機器正在裝配。鐵鏈上的大球宛如上帝的眼球,隨時準備打擊。哦,讓我們把自己視作輔助工匠吧,作為法律的捍衛者,你自然不願闖入私人住宅。”
拆房的工程雖未開始,房子裡面有用的東西卻已拆取一空。空蕩蕩的大房間裡迴盪著他們的腳步聲,使他們感到自己是置身於總撤退後荒涼寂靜的軍營中。他們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格拉特不斷地惋嘆太平盛世一去不復返,他恨自己晚生了30年,沒能趕上這輝煌的時代。達格里許腦子裡考慮的卻是些更為實際的問題。
房子內部設計很簡單,也很一般化。主要的臥室都在二樓,臥室前是一條跟整棟建築一般長的走廊。主人的臥室是朝南的,有兩扇大窗,遠遠地望出去是溫徹斯特大教堂的鐘樓。臥室裡有一扇門與一個小小的洗臉間相通。
長長的走廊上開著四扇一式一樣的大窗戶。窗簾杆和銅環已被拆除,華麗的雕花木框倒還在。以前這裡一定是掛著厚重的窗簾。誰躲在裡面別人不會輕易發現。達格里許還頗感興趣地注意到,有一扇窗戶正好對著大臥室的門。等他們離開柯爾布洛克農莊,格拉特用汽車送達格里許到溫徹斯特火車站,這時,達格里許腦子裡已經形成了一個推想了。
他的下一個步驟便是找到瑪格麗特·戈達,如果她還在人世的話。他幾乎花了一個星期,到南方海濱一家家小客店去打聽,差點沒把自己累垮。不管他來到哪兒,遇到的都是冷冰冰的帶敵意的回答。客店裡的人說,不錯,是有這麼一位老太太在店裡住過,隨著她錢越來越少,身體越來越差,她的脾氣也越來越壞。她總是隻顧自己,常常提出種種不合理的要求,使櫃上和其他客人都覺得討厭。那些客店都很簡陋,有幾家更是又髒又破。達格里許很納悶,戈達家的財富都到哪兒去了呢?最後,從一個客店老闆娘那裡他聽說戈達小姐病了,病情很重,六個月前就進了當地一家總醫院。達格里許是在這家醫院裡找到老太太的。
病房的護士小姐非常年輕,是個小巧玲瓏的黑髮姑娘,面容頗為憔悴,眼光裡透露出幾分敵意。
“戈達小姐的病很重。我們讓她住到側樓一個病房裡去了。您是她的親屬嗎?您還是第一個來探望她的親屬哩。您運氣不錯,總算沒來晚。她昏迷不醒時常呼喚布里茲拉西上尉,指望他來。您不見得是他吧?”
“布里茲拉西上尉來不了了。不,我不是她的親屬。她甚至都不認得我。要是她身體還好,願意見我,我希望能見見她。能否麻煩您把一張字條轉交給她?”
他不忍心違拂一位彌留之際沒有自衛能力的老人的意志,硬闖進去。她還是有拒見的權利的。但是他又怕吃閉門羹,如果真是這樣,他也許永遠也發現不了真相了。他沉吟了幾秒鐘後,在他的小本子上寫了四個字,簽上名字,撕下那頁紙,疊起來交給護士小姐。
她很快回來了。
“她願意見您。當然,她很衰弱,她太老了,可是這會兒恰好神志很清醒。只不過請您別使她太累了。”
“我儘可能不多待。”
護士笑了,“放心好了。她一不高興就會把您轟出來的。醫院的牧師、紅十字會的圖書館員都讓她給攆走了。病房在三樓左手拐彎。床底下有一張凳子,讓客人坐的。探望時間結束我們會按鈴的。”
她匆匆地走開了,讓他自己去找。走廊裡很安靜。走到儘裡頭,從開著的房門口,他可以瞥見一張張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病床,每一張都鋪著淺藍色的床單,床頭櫃上放著鮮花。一個個帶著大包小包的親友往床兩側走去。房間裡嗡嗡地響著一片隱隱約約的問候聲和談話聲。可是在側樓的病房裡,一個探望的客人也沒有。這裡一片死寂,瀰漫著消毒劑的刺鼻氣味,達格里許感到死神在這兒徘徊。
在左面第三個房間裡,那位老太太坐在床上,背後墊著許多隻枕頭,她已經不具人的形狀了。她姿勢僵硬地靠在那兒,兩隻手臂像竹竿,擱在被單上。她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頭,蠟黃的面板下面,青筋和血管畢露,彷彿這是一具解剖學課堂上用的教學模型。她頭髮也禿了,在薄薄的一層稀發下面,腦門很高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