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命是高特·勞埃德撿回來的,這是沒得說的。他的辯護詞的結尾部分我還能背誦呢。
“陪審團諸君,我以正義的神聖名義,敬請你們鄭重考慮你們即將採取的行動。這個年輕女子的命運將由你們來決定,完全由你們來決定。她正站在你們的面前,青春年少,生氣勃勃,前途無限,充滿了希望。你們有權快刀斬亂麻,把這錦繡前程斷送掉。你們可以宣告她有罪,讓她在處決前的幾個星期裡慢慢地受煎熬;你們可以讓她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陰森森的刑場;你們可以讓她遺臭萬年,可以把她和心愛的丈夫結合的那幾個歡樂的星期貶抑得一錢不值,可以把她投進黑暗的深淵,使她死無葬身之地。
“在這裡他還停上半刻,以取得絕妙的戲劇效果。接著再用洪亮激越的嗓音,逐漸放聲問道:‘可是證據又在哪裡呢,先生們,我請問你們。’又是一個停頓。這回可是萬鈞雷霆般的吼叫了:‘證據在哪裡呢?’”
“辯護很有力量,”達格里許說。“不過我懷疑在今天的法官和陪審團面前是否會奏效。”
“反正在1902年這一手是很靈的。當然,廢除死刑對這種舞臺效果是個致命打擊。我個人就覺得用快刀斬亂麻這樣的措辭趣味不高。可是那些陪審員是領會個中含意的。他們決心還是別把絞死人的責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為妙。他們中止審判六個小時才作出裁決,宣佈後公眾報之以熱烈的歡呼與掌聲。倘若讓這些有身份的公民從腰包裡掏出五鎊錢來押被告到底有沒有罪,情況就不一定是這樣了。當然,艾麗格拉·波克斯德爾也和辯護律師配合得很默契。3年之前,透過了一個罪證法案,使律師可以讓她也作為證人出庭作證。演員這口飯她可不是白吃的,反正她讓陪審員一個個深信不疑,她真是愛那個老色鬼的。”
“也許她是愛的吧,”達格里許提出自己的看法,“她不見得一點兒善良的品質都沒有吧。而且那個老人也是很慈祥的。”
“那當然,那當然,可是說到愛,那是無稽之談了!”格拉特不耐煩了。他說:“我親愛的達格里許!他是個65歲奇醜無比的老頭兒,可她卻是21歲的妙齡少女!”
愛情這種無可理喻的現象,能否用這樣簡單的算式來解釋,達格里許沒有把握。可是他沒有爭辯。格拉特又繼續說道:
“法庭也沒發現有什麼別的感情糾葛。當然,警察向她以前的合夥演出人調查過。原來他是個禿頭的、侏儒般的矮子,狡猾得像條泥鰍。他的老婆是個胸部發達的雌老虎,他們生了五個孩子。他跟艾麗格拆夥後,到南部海岸去演出,已經又找了一個姑娘當助手。他說託福託福,這姑娘進步還算快,不過,她再好,也永遠趕不上艾麗。倘若艾麗沒被絞死,想找個活兒,他這裡總會有她一口飯吃的。警察再多疑,也只能承認他對艾麗的興趣純粹是職業性的。他還說:‘朋友之間來往一兩克砒霜,這種小事還值得一提嗎?’”
“這場官司過後,波克斯德爾一家流年不利。莫里斯·波克司德爾上尉1916年戰死沙場,沒有留下後裔。愛德華牧師在1918年那場流行性感冒中喪失了妻子和兩個女兒,他自己是1932年去世的。那個男孩赫伯特也許還活著,不過也不一定,這一家人都是病歪歪的。”
“有意思的是,我最大的收穫倒是找到了瑪格麗特·戈達的行蹤。我根本沒想到她居然還在人間。她沒跟布里茲拉西,也沒有跟其他人結婚。她的未婚夫在1914—1918年戰爭中成了英雄,大出風頭,後來和一位更加門當戶對的姑娘結了婚,那是他一個戰壕戰友的妹妹。1925年他繼承了爵位,他是1953年去世的。我估計,瑪格麗特·戈達直到今天還活著,也許還是住在布恩矛斯同一家小旅館裡,我當年就是在那兒找到她的。我雖然找到了她,卻沒得到一點線索。她根本不肯見我。喏,這就是她讓人拿出來交給我的字條。”
字條按它們之間的次序一絲不苟地貼在筆記本上,還附有詳盡的說明。奧伯雷·格拉特真是個天生做研究工作的材料。達格里許不由得想:如果把這份工夫不是用來研究謀殺,而是用到別的方面去,不定有多大的成就哩。
字條上那一筆字頗為娟秀,是直體字,黑黑的筆畫很細,但是很老練。
“戈達小姐向奧伯雷·格拉特先生致意。她並沒有謀殺她的外祖父。她既無時間亦無興趣與先生討論誰是兇手以滿足先生的好奇心。”
奧伯雷·格拉特說:“在收到這張傲慢無禮的字條後,我對寫書就興味索然了,寫書的事也就這樣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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