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強烈的柔情都表現在她的行為上了。她忙忙碌碌,如此專心致志,好像這株植物就需要如此;吉奧萬尼站在高高的樓窗前,揉揉眼睛,簡直懷疑這是一個少女在照料她最心愛的花呢,還是一個姊妹在對另一個履行愛的責任。這幕場景很快結束了。不知是拉帕齊尼醫生完成了他在花園裡的工作呢,還是他那警覺的眼睛已經發現了陌生人的面孔,他挽著女兒的手臂,回去了。夜幕已經降臨;園中植物散發出的令人窒息的濃香偷偷潛入開啟的窗戶;吉奧萬尼關上格子窗,走向睡榻,夢見一朵濃豔的花和一個美麗的少女。花和少女是不同的,然而又是相同的,兩者的形體中都充滿了某種奇異的危險。
日落以後,或是在夜晚的陰影裡,或是在黯淡的月光下,我們的想象甚至是判斷都可能會發生錯誤,但是,晨光卻有力量把任何錯誤糾正過來。吉奧萬尼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窗子猛地開啟,向下注視著那座花園,在他的夢中,那座花園充滿了神秘。早晨的第一道陽光把掛在葉子和花朵上的露珠染成了金色,賦予每一朵奇花以更明亮的美,將一切都帶到了日常經驗範圍之內。他驚訝而且略帶羞愧地發現,這座花園是多麼真實而又平淡無奇。年輕人高興的是,在貧瘠的城市中心,他有特權俯瞰這座美麗迷人、植物繁茂的花園。他對自己說,這將作為他與自然保持聯絡的一種象徵性語言。現在,既看不見病弱的、思慮過度的吉阿科莫·拉帕齊尼醫生,也看不到他那光豔照人的女兒,這是真的;因此,吉奧萬尼不能確定,他認為兩人非同尋常,究竟是由於他們本就如此,還是因為他奇妙的想象所致。不過,他傾向於對整件事採取一種最理性的態度。
白天,他帶著介紹信去拜訪佩德羅·巴格利奧尼先生——大學裡的一位醫學教授,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醫生。教授年事已高,顯然是個性情和藹的人物,總是樂呵呵的。他留年輕人吃晚飯,談話生動活潑,自由自在,尤其在喝了一兩瓶托斯卡納酒以後,來了勁,他更讓人愉快。吉奧萬尼以為,住在同一座城裡的科學家彼此都熟悉,便乘機提到拉帕齊尼醫生的名字。但是教授的反應並沒有像他預期的那麼熱情。
“作為一個教授神聖的醫學的教師,”佩德羅·巴格利奧尼教授回答吉奧萬尼的問題時說,“如果對一個像拉帕齊尼那樣技術精湛的醫生不給予恰當的、慎重的稱揚,不太合適。但是,另一方面,我的回答不能有悖良心,不能讓你這樣一個傑出的年輕人,我老朋友的兒子,吉奧萬尼先生,對一個日後可能湊巧會掌握你生死大權的人產生錯誤的認識。事實是,我們可敬的拉帕齊尼醫生有淵博的專業知識,像帕都阿或全義大利任何一位大學教授一樣(或許只有一個例外);但是對於他的職業品質卻有嚴重的異議。”
“是些什麼呢?”年輕人問道。
“我的朋友吉奧萬尼是身體上還是心上得了病,以致他這麼愛打聽醫生們的事?”教授微笑著說,“至於拉帕齊尼,據說他——我深知其人,可以保證說的都是事實——關心科學遠遠勝過關心人類。他對病人感興趣,僅僅因為他們可以成為某種新實驗的物件而已。為了給他的知識之山增加哪怕是一粒芥子,他寧願犧牲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的生命,或者任何他最親愛的人的生命。”
“據我看來,他也的確是個可怕的人。”吉奧萬尼說,回想起拉帕齊尼那副冷峻而純理性的樣子。“不過,尊敬的教授,那不是一種高尚的精神嗎?能夠對科學有這樣的精神之愛的人並不多吧?”
“上帝不允許的,”教授回答說,有點兒不耐煩,“至少,那些人對於醫術的觀點比拉帕齊尼要健全一些。他的理論是,全部醫藥的功效都在那些我們稱之為植物毒素的物質裡。他親手培植這些植物,據說還已經培植出了新的毒株品種,其毒性比大自然在沒有這位博學的人幫助時本來所能給世界帶來的危害更為可怕。不可否認,這位醫生先生用這些危險的物質所造成的危害比預期的要小。必須承認,他不時也達到了或者說似乎達到了奇蹟般的醫療效果;但是,吉奧萬尼先生,我告訴你我的個人看法吧,這類成功的病例並不能歸功於他——可能是碰對了運氣——不過,他對於治療的失敗卻責無旁貸,可以公正地說,那正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如果年輕人知道巴格利奧尼和拉帕齊尼醫生之間曠日持久的職業上的競爭,而且一般認為後者在競爭中佔了上風,那麼,他在聽取前者的意見時就會大打折扣了。若是讀者傾向於自己做出判斷的話,我們請他去查閱儲存在帕都阿大學醫學部的對雙方都不利的檔案。
“最博學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