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開著。它是先前就開啟的。
有五秒鐘,或者十秒鐘,他猶豫著,是門會關上而且把他關在外面的恐懼使他的意志和身體做出了決定。他跑上臺階,跟著那個女人進了黑暗的門廳,她在他到達以前曾經站在那兒,在門廳的黑暗中她現在終於消失了。他關上門,不怎麼確切地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而且以一種本能的感覺立即知道,他現在和那個不知名的女人所在的房子是空的,沒有人住。不過,在一所房子裡,他感到安全。空闊的街道才是他的危險。他站著等待,在說話以前聽了一小會兒;他聽見那個女人沿著過道從一扇門走向另一扇門,用她低低的聲音向自己重複著一些悲傷的詞句,那些詞句他不能理解。
“它在那兒?噢,它在哪兒?我必須回去……”
然後奧雷利發現自己突然說不出話來,似乎隨著那些奇怪的詞句,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出現了,在黑暗中向他吹氣。
“她究竟會不會只是一個影子?”他麻木的大腦中電光火石般地閃過這個念頭,“她是真的——還是假的?”
為了在某種行動中尋找解脫,他機械地伸出手去,沿著牆摸索著電燈開關,雖然他靠某種神奇的運氣發現了它,但按下去以後卻沒有光亮出現。
而女人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啊!啊!我終於找到它了。我又回家了——終於!……”他聽見樓上的一扇門開了又關上。他現在在一樓——獨自一個人。接著是徹底的沉默。
在各種感情的衝突中——為自己擔心,唯恐他的驚恐會回來,為那個女人擔心,她領他進了這座空宅,現在又因為自己的某種神秘的事情把他遺棄了,她的事讓他想到瘋狂——這種衝突讓他有一瞬間著了魔,但是他找不到解釋。這個女人是真的還是假的?她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影子”?懷疑的恐懼困擾著他,令人極其不安,洩露出那不受歡迎的內心恐懼回來了,他知道它是危險的。
把他從危機中拯救出來的似乎是這個明顯的事實,即他考慮那個女人比考慮自己多,這一危機本來對他的大腦和神經系統都會造成最危險的後果。他的同情心和憐憫心被深深打動了;她的聲音,她的美貌,她的痛苦和迷茫,都不尋常,令人費解,神秘莫測,這些一起形成了一種要求,把自我趕到了背景的位置。還有就是她丟下他的細節,一言不發地上了樓,而現在,在樓上一間關著門的房間裡,發現她自己終於與她急切找尋的東西面對面相遇了——和“它”在一起,不管“它”會是什麼。真的或假的,影子還是人,他整個人壓倒一切的衝動就是他必須到她那兒去。
正是這個清清楚楚的衝動給了他決心和力量去做他接下去做的事。他擦亮了一根火柴,找到了一截蠟燭,他靠這簇閃閃爍爍的亮光沿著通道往前走,上了沒有鋪地毯的樓梯。他小心地、偷偷摸摸地移動著,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幢房子,他現在看見,的確是沒有人住;防塵罩蓋著堆放起來的傢俱;他瞥見,雖然門半開著,畫遮著牆,燈座上遮著有褶的罩子,看上去好像用頭巾包著的頭。他慢慢往前走,腳步堅定,踮著腳尖,好像意識到被監視似的,注意到下面門廳裡的黑暗之井,和他的移動投在牆上和天花板上的古怪的影子。寂靜是令人不愉快的,但是,記得那個女人是在“期待”某個人,他就不希望寂靜被打破。他到達了樓梯平臺,一動不動地站著。他遮住蠟燭檢查這個地方的時候,看見走廊兩邊的門都關著。他自問,這些門哪一扇後面是那個女人,不管是影子還是人,現在正獨自與“它”在一起?
沒有任何東西指引他,但是一種決不延遲的本能又把他推向前開始找尋。他試了右邊的一扇門——一間空屋,傢俱被遮塵罩遮著,床墊卷在床上。他試了第二扇門,讓第一扇門在身後開著,同樣是一個空臥室。他又走出來到了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等待著,然後放開喉嚨呼喚著,聲音低低的,但依然在下面的門廳裡激起了令人不快的回聲:“你在哪兒?我需要幫助——你在哪間屋子裡?”
沒有回答;他簡直高興自己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因為他知道得很清楚,他其實在等待另一個聲音——被“期待”的那個他的腳步聲。想到與這個不知名的第三者相遇使他渾身發抖,似乎這關係到他所害怕的與他整個心靈的會面,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去避免。又等了一兩秒鐘,他注意到蠟燭頭快燒完了,於是他懷著一種既猶豫又堅定的心情,穿過樓梯平臺,走向正對著他的一扇門。他開啟門,沒有在門檻那兒停留。他伸開手臂擎著蠟燭,勇敢地走了進去。
他的鼻孔告訴他終於找對了,因為他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