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8部分

法誇太太取來了水。士兵一飲而盡,他彬彬有禮地向她致謝,然後對她的丈夫鞠了一躬,騎上馬飛奔而去。一小時後,夜幕降臨,那位騎兵又從種植園經過,這一次是向北,奔向他來的方向。原來他是北方聯軍的探子。

當貝頓·法誇垂直從橋上墜下去時,他已經沒有知覺了,彷彿死了一般。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被喉嚨口的一陣劇痛從毫無知覺的狀態中驚醒過來,緊接著是一陣窒息感。陣陣疼痛從他的頸脖開始,一直延伸到四肢以及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疼痛似乎順著一張精密的網路,閃電般地擴散到全身;疼痛又彷彿一條條火舌,讓他覺得灼熱難耐。他只是感覺腦袋發脹,像被什麼東西塞滿了似的。這些感覺都與思維毫無瓜葛,因為他的思維功能已經遭到毀滅。唯一倖存的是感覺,但是這種感覺把人折磨得異常痛苦。他似乎覺得,一切都在旋轉,自己就像一顆熊熊燃燒著的核心,被亮閃閃的雲霧包圍著。他還像一個巨大的鐘擺,圍著一個巨大的弧圈不停地晃動。一時間,他周圍的亮光猛地衝擊過來,緊接著是一陣水濺聲,在他的耳鼓裡轟轟作響,一切又都變得陰冷而黑暗。思維的功能得以恢復。他知道,自己已掉入河中,因為繩子斷了。這時,他感覺呼吸順暢,脖子上的那根絞索早已勒得他透不過氣來,現在又恰巧擋著河水灌進肺裡。在河底被吊死,這種想法在他看來實在荒謬。黑暗中,他睜開了眼睛,看到頭頂上有一束光亮,然而這束光那麼遙遠,摸也摸不到。他依然在下沉,因為他看到頭頂上的亮光漸漸微弱,最終變成了一絲微光。緊接著,這絲微光變得亮了起來,他清楚自己正在向上浮,因為他感覺舒服多了,然而他無法相信這一點。“被吊著淹死倒也不錯,”他心想,“然而被槍斃並不是我希望的。不!我不想被槍斃,那樣太不公平。”

他對自己幹什麼毫不知情,然而手腕上的劇痛告訴他,他正在試著掙開雙手。彷彿一個閒人在觀賞雜耍演員的表演而對其結果漠不關心一樣,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掙扎。這一努力太令人驚歎了!多麼了不起,多麼驚人的力量啊!太棒了!啊,他成功了!繩子鬆了,雙臂分開向上浮了起來。在越來越強的亮光中,這兩隻手清晰可見。他帶著一種嶄新的興趣望著,一隻手,然後是另一隻手,他用力抓住脖子上的繩子,然後又用力將它扔在一邊。繩子在水中上下襬動,就像一條水蛇。“套上繩子,重新套上!”他感覺自己正對著雙手喊,因為繩子解開後,是一陣他從未感到的劇痛。他的脖子痛極了,腦袋就像燒著了似的,那顆一直在輕輕跳動著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彷彿要從口中蹦出來。他渾身疼痛,像散了架似的。然而,那兩隻不聽使喚的手沒有遵從他的命令。它們快速而有力地朝下划著水,他游出了水面。他感覺自己的頭先露了出來,太陽刺得他看不到任何東西,胸脯急劇地起伏著,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難以忍受的疼痛,一大口空氣被吸了進來。

然而不一會兒,他又一聲尖叫,把它吐了出來!

此刻,他已經完全控制了自己的各種感官。實際上,這些感官還很敏銳。他置身於一種令人恐懼的紊亂之中,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促進並改善了他的感官,使他覺察到許多以前從未覺察到的東西。他感覺到了臉上的水波,聽到了它們拍打時發出的“嘩嘩”聲。他看了看河岸上的樹林,看到一棵棵樹,看到樹葉和每片葉子上的脈絡,也看到樹葉上的小蟲子,有蝗蟲、金身蒼蠅,還有樹枝間的褐色蜘蛛,它們正忙於織網。在成千上萬片草葉上,五顏六色的露珠一閃一閃的。水波上,蠓蟲在盡情歌舞,蜻蜓扇動著翅膀,水蜘蛛划動雙腿,好像船槳在推動小舟,這一切合成了一支清晰的樂曲。一條魚從他的眼皮底下“嗖”地遊了過去,他聽到了魚身分水的“沙沙”聲。

此時,他已經從水下露了出來,臉向下遊。過了一會兒,這個看得見的世界似乎圍著他緩緩旋轉起來,他自己成了軸心。他看到了小橋、碉堡,看到了站在橋上計程車兵、上尉、中士,兩名哨兵,他的行刑隊。在蔚藍色天空的映襯下,他們的輪廓清晰可見。他們朝著他高聲喊叫,指手畫腳。上尉已經將手槍拔了出來,只是沒有開火,其他人都沒帶武器。他們的動作古怪而可怕,他們的身影也出奇的大。

忽然,他聽到一聲槍響,有什麼東西在距離他有腦袋幾英寸的水面上轟然爆炸,濺了他滿臉水。緊接著,又是一聲,他看到其中一個哨兵正舉著槍,槍筒裡冒出一縷青煙。他在水裡看到橋上的那個人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他看到這是一隻灰色的眼睛,他記得曾經在哪本書上讀到過,說灰眼睛是最厲害的,凡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