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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奧立弗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這一方面是由於他打定主意,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聽這位好心老太太的話,另一方面呢,說真的,剛才說了那麼一番話,他已經筋疲力盡,不多一會兒就打起盹兒來。不知什麼時候,一支點亮的蠟燭移近床邊,他醒過來,只見燭光裡有一位紳士手裡握著一隻嘀嗒作響的大號金錶,搭了搭他的脈搏,說他已經好得多了。
“我親愛的,你感覺好得多了,是嗎?”這位紳士說。
“先生,是的,謝謝你。”奧立弗答道。
“喏,我心裡有數,你也感到餓了,是嗎?”
“不餓,先生。”奧立弗回答。
“唔。是啊,我知道你還沒感覺餓。貝德溫太太,他不餓。”這位看上去十分淵博的紳士說道。
老太太很有禮貌地點了一下頭,意思好像是她也認為大夫是個非常淵博的人,大夫本人看來也很有同感。
“你還是很困,想睡覺,我親愛的,是不是?”大夫說道。
“不,先生。”奧立弗回答。
“是那麼回事,”大夫帶著一副非常幹練而又心滿意足的神氣說,“不想再睡了,也不感到口渴,是嗎?”
“不,先生,有點渴。”奧立弗答道。
“和我估計的一樣,貝德溫太太,”大夫說道,“他感到口渴是很自然的。太太,你可以給他一點茶,外加一點麵包,不要抹奶油。別讓他睡得過於暖和了,太太,但更要注意別讓他感覺到太冷,你懂這個意思吧?”
老太太又點了點頭,大夫嚐了一下清涼飲料,表示認可,便匆匆離去了。下樓的功夫,他的靴子嘰嘎嘰嘎直響,儼然一副大亨貴人的派頭。
過了一會兒,奧立弗又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時已經差不多十二點。貝德溫太太慈愛地同他道了一聲晚安,把他移交給剛來的一位胖胖的老太婆照看,老太婆隨身帶著一個小包袱,裡邊放著一部開本不大的祈禱書和一項大睡帽。老太婆戴上睡帽,將祈禱書放在桌子上,告訴奧立弗,自己是來跟他作伴的。老太婆說著把椅子拉到壁爐邊上,管自接二連三地打起瞌睡來。她時不時地向前點頭哈腰,嘴裡咿哩嗚嚕發出各種聲響,忽而又嗆得接不上氣,連瞌睡也嚇跑了,不過,這一切並沒有什麼不良影響,她頂多也就是使勁揉一揉鼻子,便又陷入了沉睡。
就這樣,長夜慢慢逝去。奧立弗醒了一些時間了,他忽而數一數透過燈心草蠟燭罩子投射到天花板上的一個個小光圈,忽而又睡眼朦朧地望著牆壁上覆雜的桌布圖案。屋子裡幽暗而又寂靜,一派莊嚴肅穆的氣氛,這孩子不禁想到,無數個日日夜夜以來,死神一直在這裡流連徘徊,可怕的死亡來過了,也許處處都留下了它那陰森可怕的痕跡,奧立弗轉過臉,伏在枕頭上,熱烈地祈禱上蒼。
逐漸地,他進入了謐寧的睡鄉,這是一種只有大病初癒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安寧,一種寧靜祥和的休憩,令人捨不得醒來。即便這就是死亡,誰又願意再度被喚醒,起來面對人生的一切爭鬥紛擾,一切近憂遠慮,而在這一切之上的是,誰願意再去回首痛苦的往事。
當奧立弗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他感到神清氣爽,心情舒暢。這場大病的危機安然度過了,他重又回到了塵世。
整整三天,他只能坐在一張安樂椅裡,舒舒坦坦地靠在枕頭上。他身體依然過於衰弱,不能行走,女管家貝德溫太太叫人把他抱到樓下的小房間,這間屋子是屬於她的。好心的老太太將奧立弗安頓在壁爐邊上,自己也坐了下來,眼見奧立弗身體好多了,她本來還高高興興的,卻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別見怪,我親愛的,”老太太說,“我是歡喜才哭的,這是常有的事。你瞧,沒事了,真夠舒坦的。”
“你對我太好了,太太。”奧立弗說。
“噯,你可千萬別在意,我親愛的,”老太太說道,“你還是喝你的肉湯吧,頂好這就把湯喝下去。大夫說布朗羅先生今天上午要來看你,咱們得好好打點一下,咱氣色越好,他越高興。”老太太說著,盛上滿滿一碗肉湯,倒進一口小燉鍋裡熱一熱——真濃啊,奧立弗思忖道,要是按規定的濃度摻水,少說也夠三百五十個貧民美美地吃一頓了。
“你喜歡圖畫嗎,親愛的?”老太太見奧立弗目不轉睛,看著對面牆上正對著他的椅子掛著的一幅肖像畫,就問道。
“我一點也不懂,太太,”奧立弗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那張油畫。“我壓根沒看過幾張畫,什麼都不懂,那位太太的臉多漂亮,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