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位正人君子,還來告發一個可憐的孩子。”範昂作出滑稽的樣子,希望藉此能顯得很厚道。“我想,先生,你已經在一種非常可疑、極不光彩的情形之下把那本書據為己有了,你興許還自以為運氣不錯吧,因為產權人不打算提出起訴。喂,你就當這是你的一次教訓吧,否則法律總有一天會找上你的。這個小孩子以釋放。退庭。”
“豈有此理。”布朗羅先生強壓多時的怒氣終於爆發了。“豈有此理。我要——”
“退庭。”推事不容他分說。“諸位警官,你們聽見沒有?退庭。”
命令執行了。一手拿著書,一手握著竹杖的布朗羅先生雖說忿忿不平,還是給轟了出去。激奮與受到的挑釁使他怒不可遏。他來到院子裡,怒氣立刻煙消雲散。小奧立弗·退斯特仰面躺在地上,襯衫已經解開,太陽穴上灑了些涼水,臉色慘白,身上不住地抽動,發出一陣陣寒顫。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布朗羅先生朝奧立弗彎下腰來,“勞駕哪一位去叫輛馬車來,快一點。”
馬車叫來了,奧立弗給小心翼翼地安頓在座位上,布朗羅先生跨進馬車,坐在另一個座位上。
“我可以陪您一塊兒去嗎?’書攤老闆把頭伸了進來,說道。
“哎呀,可以可以,我親愛的先生,”布朗羅先生連聲說道,“我把您給忘了,天啦,天啦。我還拿著這本倒黴的書呢。上來吧。可憐的小傢伙。再不能耽誤時間了。”
書攤掌櫃跳上去,馬車開走了。
第一十二章
在這一章裡,奧立弗得到前所未有的悉心照料,回頭接著談那位快活的老紳士和他的那一幫年輕朋友。
馬車轔轔,沿著與當初奧立弗由機靈鬼陪著首次進入倫敦幾乎完全相同的一條路駛去,過了愛靈頓街的安琪兒酒家便折向另一條路,一直開到本頓維爾附近一條幽靜的林陰道才停了下來。在這裡,布朗羅先生親自督陣,立刻安排好一張床,把小傢伙安頓得十分周到舒適。在這裡,他受到了無微不至的殷切照料。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奧立弗對一班新朋友的精心照料卻始終漠然不知。太陽昇起來,落下去,又升起來言存在先驗的普遍價值標準,它是人們評價“價值”的共同,又落下去,數不清多少天過去了。這孩子依然直挺挺地躺在那張來之不易的床上,經受著熱病的熬煎,一天天變得消瘦。蛆蟲蠶食死屍也不如用慢悠悠的文火烤乾活人來得那麼有把握。
這一天,瘦骨嶙峋、蒼白如紙的奧立弗終於醒過來了,彷彿剛剛做完一場漫長的噩夢似的。他從床上吃力地欠起身來,頭搭拉在顫抖的肩上,焦慮不安地望了望四周。
“這是什麼地方?我這是在哪兒?”奧立弗說,“這不是我睡覺的地方。”
他身體極度衰弱,說這番話的聲音非常低,但立刻有人聽見了。床頭的簾子一下子撩開了,一位衣著整潔、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從緊靠床邊的一張扶手椅裡站起來,她先前就坐在那兒做針線活。
“噓,親愛的,”老太太和藹地說,“你可得保持安靜,要不你又會生病的,你病得可不輕——別提病得有多厲害了,真夠玄的。還是躺下吧,真是好孩子。”老太太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把奧立弗的頭擱到枕頭上,將他額前的頭髮撥到一邊。她望著奧立弗,顯得那樣慈祥,充滿愛心,他忍不住伸出一隻瘦弱的小手,搭在她的手上,還把她的手拉過來勾住自己的脖子。
“喲。”老太太眼裡噙著淚珠說道,“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小傢伙,可愛的小把戲。要是他母親和我一樣坐在他身邊,這會兒也能看見他的話,會怎麼想啊。”
“說不定她真的看得見我呢,”奧立弗雙手合在一起,低聲說道,“也許她就坐在我身邊,我感覺得到。”
“那是因為你在發燒,親愛的。”老太太溫和地說。
“我想也是,”奧立弗回答,“天國離這兒太遠了,他們在那兒歡歡喜喜,不會來到一個苦孩子的床邊。不過只要媽媽知道我病了,即使她是在那兒,也一定會惦記我,她臨死以前病得可厲害了。她一點都不知道我的情形。”奧立弗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要是她知道我吃了苦頭,肯定很傷心,每次我夢見她的時候,她的臉總是又好看又快樂。”
老太太對此沒有口答,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隨後又擦了一下放在床罩上的眼鏡,彷彿眼鏡也是臉上的重要部位似的。她替奧立弗取來一些清涼飲料,要他喝下去,然後拍了拍他的臉頰,告訴他必須安安靜靜地躺著,要不又會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