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雲統領究竟住在何處?”張風府慢條斯理地整整衣服,坐了下來,啜了口茶,這才含笑說道:“雲統領可難見到啦!”雲蕾嚇了一跳問道:“什麼?他遇了什麼意外麼?”一種對親人關切的感情,自然流露,張風府瞧在眼裡,又微微笑道:“是有意外,不過這‘意外’乃是好事,他給皇上看中,已調到內廷當侍衛去了,輕易不能出宮,所以說難於相見。”雲蕾大急,道:“你也不能喚他出來嗎?”張風府道:“現在他已不歸我所統屬,自然不能。”雲蕾道:“這卻如何是好?”張風府道:“你若想見他,半月之後或者可有機會。”雲蕾道:“願聞其故。”張風府道:“半月之後,今年武舉特科開試,千里兄已報了名,想他武藝超群嫻熟兵法,當有武狀元之望。若他中了武狀元,皇上自然賞以軍職,賜邸另居,不必再在宮內當侍衛了。”
雲蕾好生失望,當下便想告辭。張風府卻留著她談話,追憶當日在青龍峽之事,又誇獎了一頓張丹楓,說是全憑他的智計,金刀周健的兒子和自己才得以兩保全。雲蕾每聽他提起張丹楓心中就是“卜”的一跳,張風府都瞧在眼內,心中極是納罕,忽問道:“張丹楓果是張宗周的兒子麼?”雲蕾道:“是的。”張風府道:“那就真是出於汙泥而不染了。看他所作所為,實是一個愛國的男兒,可笑千里兄樣樣都好,就是對張丹楓卻固執成見,切齒恨他。”雲蕾心中一痛,說不出話。張風府忽又問道:“你也是從蒙古來的嗎?”雲蕾道:“我小時候在蒙古住過。”張風府道:“那麼與千里兄的身世可差不多,你可知這次來的番王與澹臺滅明是什麼樣的人麼?”雲蕾道:“我未滿七歲,就離開蒙古,蒙古的事情,知得甚少,大人為何特別問這二人?”
張風府道:“朝廷近日有一件議論未定之事,甚是令人奇怪。”雲蕾想起自己乃是平民不便打聽朝廷之事,並不追問。張風府卻視她如同知己,並不顧慮,往下說道:“這番王名叫阿刺,在瓦刺國受封為‘知院’,即是‘執政’之意,權勢在諸王之上,而在太師也先之下。這次來朝,與我國談和,提出了三個條件:一是割雁門關外百里之地,兩國以雁門關為界。二是以中國的鐵器交換蒙古的良馬。三是請以公主下嫁瓦刺王脫脫不花的兒子。閣老於謙力爭不能接受此三條和約,說是中國之地,寸土不能割讓,鐵器讓與瓦刺,他的兵備更強,更是養虎貽患,萬不能允。至於以公主和親雖是皇室內部的事情,但有傷‘天朝’體面,亦是不允為宜。”雲蕾道:“于謙是個正直的大臣,公忠為國,有何奇怪?”張風府道:“于謙力主拒和,那自然毫不奇怪。奇的是奸宦王振也不主和。王振暗中與瓦刺勾通,我等亦有所聞。雁門關外百里之地乃是金刀周健的勢和所在,朝廷管轄不到,王振恨極周健,十年來屢有密令交與雁門關的守將,準他與瓦刺聯兵,撲滅周健。我們都以為他這次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將雁門關外之地割與瓦刺了,誰知他也不允。再說到以中國鐵器交換蒙古名馬之事,十餘年來,王振就在暗中做這買賣。”雲蕾道:“也許是他內疚神明不敢公然資敵。”張風府笑道:“王振此人挾天子以令百官,又在朝中遍植黨羽,他有什麼事情不敢做,連皇帝也得看他顏色。再說當今皇上,甚是怕事,若然王振也主和的話,這和約早已簽了。”雲蕾道:“朝廷之事非我所知,我也想不出其中道理。”張風府道:“還有更奇怪的呢。王振非但也不主和,而且竟主張將這次蒙古的來使扣下,倒是于謙不肯贊成。王振素來暗助瓦刺,這次竟會有此主張,朝廷百官,無一人不覺奇怪。”雲蕾想起自己爺爺出使瓦刺,被扣留下來,在冰天雪地牧馬二十年之事,不禁憤然說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本來就不該扣留。”張風府道:“這事理我也明白,不過扣留使者之說,出於王振口中,總是令人大惑不解。”
坐談多時天色已暮,張風府命家人備飯,並對雲蕾說道:“雲相公在什麼地方住,不嫌蝸居的話,請搬到舍下如何?”雲蕾想起自己乃是女子,諸多不便,急忙推辭。張風府心道:“此人怎的毫不爽快,倒像一個未出嫁的閨中少女,遠不及張丹楓的豪放快人。”晚飯之時,雲蕾問起于謙的地址,張風府笑道:“你想見於大人麼?他這幾日忙於國事,就是他肯見你恐怕門房也不肯放你進去。”但到底還是把于謙的地址說了。晚飯過後,雲蕾堅決告辭,張風府挽留不住,送她出門,又提起張丹楓,笑道:“若然你那位朋友也到京都,等千里兄中了武狀元,我一定要做個魯仲連,替他擺酒與千里兄談和。你自然也要來作個陪客。”
雲蕾尷尬一笑,道:“張大人古道熱腸,我先多謝你這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