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罐罐,一一放到我的梳妝檯上。
“珍尼斯,”我遞給她一張從烏菲茲美術館①①烏菲茲美術館(Uffizi Gallery),義大利佛羅倫薩的烏菲茲美術館,藏有世界上最佳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特別是佛羅倫薩畫派的繪畫。弄來的明信片,“你能照這個弄嗎?”我一直很喜歡這位梅第奇家族的小公主,她頭髮的顏色和我的確實有幾分相似,她把許多細小的髮辮和珍珠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琥珀色的美麗的瀑布。那位無名的畫家一定也是愛上了她,他怎能不愛上她呢?
珍尼斯考慮了一會兒,“這並不是你媽媽希望我給你做的髮型。”
“的確!可這是我的婚禮,我的頭髮。如果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會給你很多小費的。”
“如果我們做這個,我就沒有時間給你化妝了;編這些辮子太費時間了。”
哈利路亞!“沒問題,我自己來化妝好了。”
“那好吧。你先把頭髮梳梳順,我們馬上就開始。”我開始整理頭髮上的結,我喜歡上這一切了。我把自己交給了珍尼斯那雙棕色的柔軟的手,我琢磨著,亨利此刻正在幹什麼呢?
(上午11∶36)
亨利:燕尾服和那些附屬累贅物都被我平攤在床上。在這間冷颼颼的屋子裡,我那營養不良的屁股凍得實在不行了。我把又冷又溼的衣服從浴缸裡拽出來,統統扔進了水池。這間浴室大得和臥室差不多,居然還鋪了地毯,儘可能地模仿維多利亞時期的風格。帶爪子的支腳撐起巨大的浴缸,四周是各種蕨類植物、一疊疊的毛巾。旁邊是一座洗臉檯,巨大的畫框裡是亨特①①亨特(William Holman Hunt, 1827—1910),英國畫家、前拉斐爾派兄弟會的重要成員。的名畫《良心的覺醒》的複製品。窗臺離地面十五厘米高,透過細薄而潔白的窗紗,可以看見落葉輝煌地鋪滿了整條楓林街,一輛米色的林肯大陸巡警車懶洋洋地馳了過去。我開始放熱水,浴缸實在太大了,來不及等水放滿我就坐了進去。我好奇地撥弄那些歐式的淋浴頭,開啟十來瓶洗髮水、沐浴露、護髮素的蓋子,逐一聞過去,剛聞到第五瓶,就感到一陣頭痛。我唱起了《黃色潛水艇》②②U2樂隊的一首歌。,半徑一米之內的每樣東西都溼了。
(中午12∶35)
克萊爾:剛被珍尼斯放出來,我又被媽媽和埃塔包圍了。埃塔說:“哦,克萊爾,你真美啊!”媽媽則說:“克萊爾,這可不是我們事先說好的髮型。”媽媽刁難了一會珍尼斯才付了錢,我趁媽媽不注意,趕緊把小費塞給她。按照儀式,我要去教堂換禮服,於是她們把我推上車,一路開往聖·巴塞爾教堂。
(中午12∶55)(亨利三十八歲)
亨利:我沿著距離南黑文以南三公里的十二號高速公路走,今天真是極其糟糕,我指的是天氣。時值秋季,瓢潑的大雨夾著冷風,鋪天蓋地地砸下來。我只穿了條牛仔褲,赤腳,每個毛孔裡都浸滿了雨水。我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間裡,我往草地雲雀屋前進,希望能去閱覽室把身體晾乾,或許還能吃點什麼。我身無分文,可一看見廉價加油站粉色的霓虹招牌,我還是轉身走了過去。我在加油站裡等了一會兒,喘著氣,任憑雨水嘩嘩地淌到地板上。
“這種天氣出來可真夠嗆。”櫃檯後面一位瘦瘦的老先生對我說。
“是啊。”我回答道。
“汽車壞了?”
“呃?哦,不是的。”他仔細地打量我,注意到我光著的腳,還有不合時節的衣服。我頓了頓,假裝尷尬地說:“女朋友把我趕出來了。”
他說了些什麼,可我什麼也沒聽清,因為我看到一份《南黑文日報》,今天: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我們的大喜之日啊。香菸架子上的時鐘正指著1∶10。
“該跑啦。”我對老人說,我也這麼做了。
(下午1∶42)
克萊爾:我穿上婚紗,站在自己小學四年級的教室裡。禮服是那種象牙色的水洗綢,掛著很多蕾絲和小珍珠。裙子上半部分緊緊地貼著身體和手臂,下襬卻十分巨大,一直拖到地面,還連著一根十八米長的飄帶,可以在裡面藏下十個小矮人。我覺得自己就像一輛遊行的花車,可媽媽還是不肯放過我,她嘮叨個不停,一會拍照,一會補妝。愛麗西亞、查麗絲、海倫和魯思都穿著她們灰綠色的天鵝絨伴娘禮服,東奔西跑忙乎個不停。查麗絲和魯思長得很矮,愛麗西亞和海倫卻很高,她們看上去像是四個排錯了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