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黝黑的油灰,篷松、糾結得如同鳥巢般的頭髮被灰塵遮去了原本的顏色,大半張臉都被亂髮遮住,身上披著的一塊破布佈滿大大小小的破洞,透過這些破洞和頭髮的縫隙所看到的也盡是灰黑灰黑的顏色,分辨不出是衣物還是肌膚。
裸露在裹身破布外的肌膚皺巴巴如同曬了十幾天的老橘皮,密佈的褶皺上還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膿瘡,有的瘡口處皮肉外翻,血水中混和著膿水,發出陣陣惡臭,只有吃痛時嗓子深處發出野獸臨死前般的“嗬嗬”聲以及翻動的眼白才證明這是一個仍然活著的人。
被孩子們圍毆了一陣,這乞丐興許是吃痛不過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扎著猛地站起來,衝孩童們發出威脅的吼聲,兩隻瘦骨嶙峋的手揮舞著擺出攻擊的姿態,這副兇狠的模樣確實有幾分嚇人,尤其對垂髫兒童們最有恐嚇力。
孩童們嚇得四散躲開幾丈遠,轉回身看見乞丐站不住重新趴到地上,他們象打了大勝仗般發出歡呼,返身重新試探著聚攏過來,不過再不敢湊太近打,隔著一兩丈距離撿起石頭砸過去。
孩童位一邊砸一邊整齊地、反覆地喊著:“瘋婆子,偷漢子;甩奶子,流膿子;生兒子,沒雀子;生女兒,沒眼子。”
路邊過往的鄉人多數是笑嘻嘻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一個上前阻止的。
不多會兒,有輛馬車從旁經過,車簾挑開,一個書生探出頭來大聲叫道:“住手,快住手!全叔,你去把這些頑童驅散。”
趕車的是個四十出頭的精壯漢子,應了一聲,跳下車裝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將孩童們嚇走、驅散。
書生自己跳下車,靠近乞丐時被漢子攔住:“少爺,別靠近,這叫花子身上長了膿皰瘡,會傳染的。”
書生止住腳步,聞到一股惡臭趕緊掩住鼻子,一邊打量著地上的乞丐,一邊搖頭嘆道:“這人著實可憐。全叔,你去附近那家店裡討點乾淨水來讓他洗洗瘡口,不然可要長蛆了。”
“是,少爺。您可千萬不要靠近啊。”全叔不放心地交待過一句才離開。
地上的乞丐將護著腦袋的雙臂放下來,仍趴在地上艱難地半轉過頭,睜開混濁的眼睛仰視著這個書生。
打量幾眼,乞丐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焦黑並且殘缺的牙齒,用漏風的聲音說道:“公子是看上奴家了麼?只要你給我一頓飯吃,奴家願自薦枕蓆。”聲音雖然嘶啞難聽,倒也聽得出是個女子。
“原來真是個瘋婆子。”書生掩著鼻子自言自語地道:“就算是個瘋婆子,螻蟻尚且偷生,總不能看著她被打死。罷罷罷,就當日行一善吧。”
這時全叔已然討到的一小甕清水回來,對書生道:“少爺,這兒有我,您到前邊茶店休息一下,弄好了我們還得繼續趕路。”
書生點點頭,獨自徒步走進路邊的小茶店。
店裡的喝茶的鄉民帶著古怪的笑容看著這個書生,店家一邊收拾桌椅,一邊笑著問他:“秀才老爺,您倒是個好人,那瘋婆子有沒有對你說要陪你睡?”
書生一愣:“什麼?”
“呵呵,這瘋婆子半個多月前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來到我們這兒逢著人就說要‘自薦枕蓆’,我們一開始還沒聽懂是啥意思。後來徐財主家的西席李秀才告訴我們就是要陪人睡覺的意思。”
書生不禁莞爾。
“嘿嘿,你說這瘋婆子,陪人睡覺就陪人睡覺唄,還文縐縐地說什麼‘自薦枕蓆’,就她那噁心的模樣,沒讓人吐就算老天發善心了,還陪人睡覺呢,倒貼我錢都嫌髒。”
書生恍然大悟,道:“聖人云女子餓死是小失節是大,為一頓飽飯寧願失卻貞節真真無恥之尤。不過我看這女子顯然得了失心瘋症,眼下情形只如未開化的野獸一般,倒也著實可憐、可憫。”
鄉民對他的話多大不以為然,江南文風鼎盛,讀書人非常多,他們平常多向鄉民宣講理學一套,官府對讀書人的禮遇也讓他們的話在普通百姓中很有份量,是以鄉間百姓在這方面的觀念趨於保守。
“好歹她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你們怎麼任憑頑童打她也不管管呢,難道不怕造殺孽麼?”
店家道:“作孽呀,一開始我們都覺得這瘋婆子可憐,可也真是邪門了,誰給她吃食誰家倒黴。先是有遊手好閒的閒漢子給她吃食,結果第二天他便全身長疔瘡爛了一身,正經人家施捨些飲食給她,也是次日便莫名其妙地摔斷骨頭,老幫子說這瘋婆子衝撞神靈遭受天罰,誰幫她誰倒黴,你說誰還肯再管她呢?照我說她現在這模樣真還不如早些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