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澤道:“如果你不想呆在天刑社裡,就不必補這一刀,以後也不必再叫我師傅了。”
學徒一副闖了禍卻無力糾正的懊喪模樣,哆嗦著道:“師傅,進天刑社就不能當人了嗎?殺這種年紀,已經手無寸鐵的小孩,不是人能做的啊。”
“他是武衛軍的,軍令說得很清楚了,你是要置疑軍令!?”
“我、我只是不明白,咱們天刑社代天行刑,可信奉的又是天人之倫,天人之倫說的不就是仁嗎?殺人的自有兇手,陛下不絕滿人一族不就是這個道理?為什麼要對武衛軍趕盡殺絕?裡面肯定會有很多像是這少年一樣的人!”
“不明白可以接著想,現在,再捅一刀!”
極短的時間裡,導師學徒有這麼一番對話,本職是醫士的學徒屈服了,提起火槍,刺刀對準那少年的胸口,再閉眼咬牙,狠狠向下一壓。
“執行軍令時心有雜念,不合格,下一輪繼續。”
李京澤沉著臉道,學徒慘白著臉應是。
第一批人處置下來,索爾訥等人變作一具具屍體,確認死透後被推入深坑,其他滿人俘虜一個個臉色煞白,再沒力氣維持什麼尊嚴。第二批人被拖到堡牆下,面對一排排天刑社紅衣時,不少人癱軟在地,痛哭流涕,甚至還有人如雞啄米般叩頭不止,只求能活下來。
“一死而已,擺這熊樣幹什麼!?還真被漢人哄住了?當咱們滿人犯了什麼滔天罪行似的……”
一人出聲叱喝,滿場皆驚,竟是一個女人!
出聲者昂首挺胸,露出一張說不上漂亮,只是線條稍稍柔和的年輕面孔,胸脯也沒什麼明顯曲線,不注意看,就只當是個假小子。
“什麼上天不容之罪?你們漢人強時不也殺人奪地,淫人妻女?當年我們太祖也有七大恨!輪到我們滿人強時,不過是做同樣的事。這人世不就是這樣的道理,就像草原上狼與牛羊……”
這女子恨聲道:“弱肉強食,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她甩開亂髮,只是尋常姿容,在這氣魄下似乎也閃起攝人麗色。
“你們漢人就是這般厚顏無恥,都是一樣的事,你們非要說得義正言辭,好像比我們滿人高貴優越一等,虛偽!?”
咬牙切齒間的恨意讓人頭皮發麻,而她的討伐言辭也更為犀利。
“這民婦是怎麼冒出來的?”
“不是民婦,是武衛軍的,還是個佐領。”
“武衛軍……還用女人上陣!?”
“不止她一個,俘虜裡還有十來個壯婦,都是替家裡男人入武衛軍的,老總你也知道,還有敢戰之心的滿人太少,女人也用上了。
總士長與營指揮低聲對話,一邊李京澤聽得清清楚楚。
營指揮有些猶豫:“這女人很壞咱們士氣,就這麼殺了太便宜她,是不是報給統制,讓他定奪?”
總士長搖頭:“有什麼便宜不便宜的,在我們眼裡,沒有什麼男女老弱之分,這事交給我們吧。”
老頭轉頭看向聽得正起勁的李京澤,咧嘴笑道:“李大夫,交給你了。”
李京澤暗罵一聲老混蛋,可轉頭再看,那葉赫那拉氏如烈女般散發出強大氣場,滿人俘虜們開始振作,周圍眾多紅衣都有些心氣低沉,天刑社的導師們大多面無表情,一個個學徒卻在動搖,有不忍的,有迷惑的,而自己的學徒更是一臉茫然。
這可不行……
李京澤挺身而出,掃視天刑社眾人,朗聲道:“你們都忘了入天刑社時,導師們所作的教導?你們莫非忘了,自己到底是為何而戰!?”
他指著葉赫那拉氏道:“我們是如她所說那般,只為殺人越貨,淫人妻女而戰?我們英華武人,只為弱肉強食而戰!?只為不甘為奴,要翻身作主,再壓他人為奴而戰!?”
不僅天刑社成員,所有紅衣都下意識地呼喝道:“不是!”
“那是為什麼而戰?”
李京澤問,此時他眼裡已無葉赫那拉氏,已無滿人俘虜,只有紅衣,還有那些心志正處於混沌中的學徒。十四年前,他的導師把這些道理掰碎了,跟一件件事混在一起,讓他明白通透。現在,該輪到他道出體悟,讓大家都端正本心了。
“天人之倫,就是一個仁字,我們是為仁而戰!”
“這個仁是什麼?是孔夫子的仁?不是,是上古先賢諸聖,是孔孟老莊、墨翟楊朱等等所有人都求的仁,是讓我們可以人人自利,卻又不相害的仁。上天造人,人生而有上天所許之權,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