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嘆氣。
“你也該知道,聖人之言也有大病,就是微言大義,所以代代才能削塑。聖人最初的本意,今人早已不知,我們不得不丟開。”
說話間,李肆找出了幾件東西。
“你之所以不信老天,是因為你還沒有看到真正的老天。”
一塊圓圓的玻璃片,一張紙,李肆將這兩件東西放在窗下。
李肆問範晉:“《淮南萬畢術》說,削冰令圓,舉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則火生,你信不信?”
範晉皺眉:“這是淮南派的古怪雜述,怕是……不準的吧。”
他還是不信,雖說心xìng已然不再是窮酸秀才,可他就讀過聖賢書,論到具體的事,看問題還是得從理儒的角度來看。但他也知道李肆樣多,幾乎是個神仙,神仙能幹出什麼怪事,誰知道?所以不敢堅決否定。
李肆點頭,說你當然不會信,因為這事得到百多年後才有人應證,在這之前都是被人當作奇異怪事來看。【1】
“但是金燧以弧銅之鏡取火,其實道理和冰鏡一樣,你信不信?”
李肆接著問,這金燧就是古時的陽燧,古人早現了光線折射聚焦的原理,但因為在光學玻璃上沒有進展,所以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只成了一種經驗。而金燧取火,效率極為低下,還得有足夠強烈的日光才行,所以到這時代,基本沒怎麼見著,甚至這事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瞧著了。”
李肆將這塊放大鏡橫在紙面上,定好焦距,兩三秒鐘,就見一個黑點在紙上出現,然後漸漸擴大,最後在範晉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生起一圈火苗,直至將整張紙化為灰燼。
“這是……什麼寶貝?”
範晉指指這放大鏡,他真是嚇著了。就算知道有金燧,也沒見過這麼快就生起火來的。
“這不是寶貝,寶貝的是道理,光線呢,是有能量的……”
李肆簡單說了一圈光線折射聚焦反射的道理,範晉品了好半天,終於點頭。如果就是這道理在起效的話,那就算冰鏡,只要弧度合適,也能在很短的時間裡生火,在這段時間,冰肯定是來不及融化的。
“這……該只是格物之學吧?“
可範晉的思維還沒擴散開。
“格了物,然後呢,就是致知?”
李肆一笑,開始胡掰。
“如果我將這道理研究下去,作出一面大鏡,照人人化為齏粉,照樓樓塌成瓦礫,你不怕?”
範晉猛bsp;“段老夫子也講過了,萬物皆器,道在器中。可這些器,人只靠本來的耳目是看不全的,只能以器來窺得更多的器,你都沒窺全老天的真正面目,就敢說不信它?聖人言裡什麼天人感應,其實都能歸為格物之說。日蝕月蝕,漲落,風雷地震,都是上天自己在動彈,其中的天道,無窮無盡。而人之生死傷病,也自有天道輪轉。你每走一步,每一呼吸,都受這天道約束,你不怕?”
李肆盯住了範晉那獨眼,滿意地從中看到了一連串的變化,從疑到略悟,最後到畏懼,原本這已在範晉身上難以顯現。
“這麼說……”
接著範晉想得更多。
“對的,不管他信不信,上天就在頭上。”
李肆點頭,他明白範晉的心思。
“差別只是在,信上天,懂天道,順天道而行,我們就會更強。”
李肆沉聲說著。
“人心也是器,其中也含天道。之前我說的三個相信,你也該有所耳聞。上天讓金鐵硬過石頭,萬靈要歷生死盛衰,而這三個相信,也是上天賦人,經世不移的。若天道普世,我們身邊,自會有越來越多的同道,到那時……”
眼對眼,李肆的心志清晰無誤地傳遞給了範晉。
“他們那些不信上天的人,就由我們代天裁決!”
範晉呆呆地受著這目光,感受著力量在體內流轉,將自己那沉寂心潭漸漸攪起,最後匯成猛烈的渦旋巨龍。
“你不是神仙,你是上天遣下的聖賢,我想……悟這天道!”
範晉終於清晰地道出了心志。
“好!好!天道無窮,眼見才能畏懼,畏天才能信天,這人心就跟上天連起來了,好!”
段宏時的歡暢叫聲響起。
“道家有言,一氣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萬物。可那衍化之法,卻是各說各的,沒有定論,就在不能眼見親證,誰都有理。老道我煉丹多年,種種異象都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