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笑著這麼說,安金枝先是呵呵低笑,然後是哈哈大笑。
“好好!我是放心了。”
安金枝走後沒多久,範晉就到了廣州,就在范家院子東北遠處的城隍廟外,李肆帶著司衛四處勘察挖掘,最後有了發現。
“老天……”
司衛們丟下鏟鋤,捂著嘴鼻,紛紛躲開,有人轉身就吐了起來。李肆是看慣了各種兇案現場,見到地裡的情形,也是心中震顫不已。接著他看向範晉,生怕他受不了刺jī。
“阿蓮……”
範晉果然有了崩潰的跡象,身體晃著,差點軟倒在地,可接著他就穩住了。
“我帶你回家……”
他並不jī動,甚至眼淚都沒有,就靜靜地刨開泥土,將已經腐爛殘缺的屍體抱出來。
“還要去叩閻嗎?”
見他神智清醒,李肆問道。
“我已想明白了,他們主子的主子……就是皇上,我去叩閽有什麼用?”
範晉一邊將妹妹放進棺材裡,一邊平靜地回答著。
嘩啦一聲,棺材板合上,範晉抬頭看天。
“我要問的是,他們這些旗人為什麼不怕老天報應,連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深吸一口氣,範晉搖頭。
“書裡的聖人回答不了,朝廷和皇上也回答不了……”
他看向李肆,一隻獨眼裡,厚厚的冰層下,正有足以融鐵化石的烈焰捲動。
“四哥兒,你能回答嗎?”
李肆想了想,點了點頭。
“我能。”
康熙五十二年六月,廣州知府葉旉因貪贓被革職,番禹縣快班班頭尚俊以及數名捕快因勒索民人被流遣瓊州。廣州將軍管源忠收到番禹縣生員範晉的感謝信,說自己得管源忠千兩紋銀,診治傷殘,不勝感jī。
“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管源忠看向自己那正瞅著天空呆呆出神的nv兒,出了一口長氣。
“好戲才剛剛開始。”
英德李莊,看著正聚jīng會神聽著段宏時講述的獨眼秀才,李肆微微笑著。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信什麼是因為怕什麼
() 第一百六十一章信什麼是因為怕什麼
戴上眼罩的範晉看起來不像個海盜,如果不是那禿瓢和金錢鼠尾,他那沉冷氣質,外加獨眼的攝人光芒,讓李肆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日本的某個獨眼大名,叫伊達什麼來著。
“其實……最早他們來恫嚇幾聲,說不定我都不敢再抱什麼心思。”
範晉淡淡說著。
“可顯然他們覺得沒那必要,我就像只螻蟻,人被螻蟻擾了,一腳踩死,怎麼可能跟螻蟻說話?”
範晉帶著一股徹悟的釋然,讓他整個人的氣質也立了起來。
“但是這隻螻蟻沒自覺自己是螻蟻,還想著跟人說話,所以……”
接著他看向李肆。
“螻蟻死了,蠱蟲活了。”
李肆點頭,妹妹還沒下落的時候,範晉還揣著一絲僥倖,跟自己討回公道的僥倖綁在了一起,而這希望破滅後,連帶的,那條路也崩塌了。在跟段宏時談過之後,範晉已經找到了新的方向。
只是這方向,跟李肆所想的還有偏差。
“我再不信什麼,不管是聖人、皇帝,還是老天,我要的,是親手給他們報應……”
整件事情的背景,以及李肆和段宏時的作為,範晉都知道了。他的釋然帶著一種出塵感,可這不是清爽的出塵,而是虛無的出塵。
“為什麼不信老天了?”
“就像佛徒一樣,他不信,老天就奈何他不得,因為他不怕。”
“是這樣嗎?”
“是的,要信什麼,才怕什麼。”
範晉說出這話,李肆陷入到沉思中,好半天后,他才抬頭再看住範晉,眼裡d著一股浩然的舒展,似乎有一道巍峨巨門在心中敞開。
“你說反了,是怕什麼,才信什麼。”
招手示意範晉跟上,兩人來到莊學另一棟樓。
“有些聖人言,流傳千古,自然有他的道理,比如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也是萬物之一。由此而論,天道流轉,靠人的眼耳口鼻是不可能全然看透的。比如說報應,報應不是讓你像旁觀者那般坐看,你說要親手給他們報應,難道就不是老天在推著?血親復仇,這也是聖人言,可也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