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過三個方向如何排序,還真是決定了得利的多少,大家當然要爭個面紅耳赤。
就英華立國這二十三年來看,經濟大策的確有所偏重。最初是傾向賣的一面,殖民擴充和外戰就是為此服務,蒸汽機出現後,國策開始向產的一面靠攏,對工業的扶持越來越明顯。而“買”的一面,老實來說,國策一直是以“不生亂”為原則,注重維護底限,並未主動在富民之事上下大功夫。
這並不是說英華國民生計較之前清時代沒什麼改善,實際上改善很大。降低了人均賦稅,整理了地方基層架構,拓寬了謀生門路,有了相對的公平正義,還在教育和醫療上有改天換日般的提升。
二十多年下來,貧苦階層已不再像前清時代那樣,日子過得喘不過氣來,遇上點天災**就要破家,但貧苦的帽子依舊沒有丟掉,還是得算計著柴米油鹽。真正翻身得富貴的是那些捨命上戰場的軍人、接受新事物新知識的讀書人以及敢於在工商和殖民浪潮中冒險的弄潮兒,還有願意離鄉背井去海外或者塞外過新生活的移民。
李克載認為,不管是從英華的立國大義出發,還是從經濟學出發,第三種思想才該是未來的方向,讓國民都想買東西而且能買到東西,也就是富民,富民才能強國。
宋既對李克載的認識深感欣慰,但又提醒李克載,這條路需要足夠的基礎,他解釋道:“富民這個方向沒問題,怎麼富就是大問題,直接給錢給東西嗎?該給誰,給多少,公平問題就會冒出來,爭不出個是非。如果是自己掙出富貴的,那就沒問題了,所以富民問題也可以跟就業問題綁在一起看,而就業問題呢,就要用段國師所著的三代新論來看。”
李克載也明白這個問題的關鍵。地是有限的,打理土地的人口也將是有限的,而人口一直增長。就業只能指望工商,同樣,掙富貴也只能看工商。
宋既再提到一件事:“天道院的農事所一直在搞育種增產的研究。最近有人提出了腐磷論,田產若是進一步增高,農業人口還會繼續下降。”
這事在國中影響很大。李克載也有所耳聞。儘管還未得到事實驗證,但這個立論卻很鼓舞人心。農事院的專家從歐羅巴那學來了腐質論,而墳堆上生“鬼火”其實是磷光這事也有了認識。有聯想力豐富的專家把這兩件事湊在一起,由“腐骨生磷”這個現象推匯出磷也是腐質之一,專家們正在探索以磷助農田增產的路子。
若干年後,英華科學界搞明白了腐質論是錯誤的,“以磷代腐”的實質是礦質論,才無比慶幸先輩們的歪打正著。化肥起源於“鬼火”,這也成為科學史上最有名的誤會之一。
“富民和就業是合二為一的問題,也只有工商才能容下更多人口,才能容國民去掙富貴,但是工商要怎麼容下越來越多的人口呢?”
宋既終於轉回到正題上,“好比造房子,舊時的宅院是平攤的。同樣方圓之地,要容下更多人就得造樓。工商也是一樣,一道工算一層樓,工越多,樓越高。容的人就越多。”
“就像我手裡的韶州竹紙,一張紙背後帶起了一串工事:提升產量,降低成本的蒸汽機、漂白的白礬、薰香的香料、印欄頭欄尾的染料、包裝的油布和黃麻、運送到貨站市集的車船,甚至為招攬大宗買賣打廣告而養起的報紙。每一個環節都成了一個行當,容下了無數人求活求富貴。”
說到這,李克載總算能明白,為何在那次御前會議上,父皇問起是否作好北伐的準備了,大家都覺得心裡沒底。
宋既作了更詳細的解說,當日大家鼓譟著北伐,被皇帝一句“準備好了嗎?”給歪樓到了探討英華未來三十年乃至百年的經濟發展戰略。
英華還沒準備好,就是因為走過前二十年粗糙的重商主義道路後,現在迫切需要確定一條脈絡清晰的發展方向。就長遠而言,是緊貼英華的立國大義,要國民能得幸福,要富民強國。就短期而言,則是復北方之後,至少六七千萬人口得被英華有效地消化掉,而不是長成一團膿肉。
現在北方還被滿清統治著,英華的商貨乃至資本還沒有深入下去,一旦復了中原,南北再無海關,商貨資本來往自由,受這雙重洗刷,小農和小作坊失業者不知幾許,加上原本的閒餘人口,粗略估算怎麼也得上千萬。
上千萬人是什麼概念?整個孟加拉再加上暹羅……只是移民可解決不了問題,這就需要英華自身的工商體系,以及推動北方自成的工商體系來消化。
可英華的工商體系已經足夠成熟了嗎?
顯然沒有,用蒸汽機的作坊還是少